“如果你沒有存在過就好了,我不會痛苦,你也不會這麼痛苦地活着。”
……
駱榆沒有理會洛澤明,他裝作自己隻是在講心裡話的樣子,但他的每一句話中都透露着算計與目的。
就像那些曾經的溫情時刻,剝開溫暖的外衣,裡面裝的全都是虛情假意。
第三次蹲點的時候,高亦終于在大街上找到不用爬牆就能看見駱榆房間窗戶的地方,他在那個地方手舞足蹈瘋狂向坐在窗邊的駱榆揮手。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次駱榆終于看見了他。
但駱榆隻是瞥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高亦:累了,毀滅吧。
駱榆确實看見了高亦。
他看見高亦在馬路上揮手,卻不是在攔車,他有些不理解。
但他理不理解并不重要,高亦這樣做應該有自己的道理,他也許是在鍛煉自己的社交能力吧。
駱榆移開了視線。
他此刻沒有一點力氣像之前一樣給高亦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祁秀已經兩天沒有給他吃飯了,但這并沒有關系,反正他也不是很想活。
隻是他現在感覺自己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半。
他的一半意識被撕扯着沉入虛空,一半意識被門外祁秀和洛澤明的争吵拉扯着。
他聽見祁秀嘲諷駱澤明:“真好笑,又去找殘廢抒情啊?裝的冠冕堂皇的,其實每句話都透露目的,每句話都是心理暗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你不就是想誘導他去死嗎?又不想負法律責任。”
洛澤明反唇相譏:“你以為你能高貴到哪裡去?心理暗示這招,你玩的不也是爐火純青嗎?你敢說你對他說的那些話除了發洩就沒有暗示的意思?”
“我沒有你那麼虛僞,我就是想讓他死怎麼了?他毀了我現在平靜的生活!”祁秀越說越激動。
“生孩子的是你,想讓他死的也是你,祁秀,我看你真是瘋了!”洛澤明不想跟這瘋女人掰扯,轉身就要離開。
但他的袖子卻被祁秀抓住。
祁秀嘶吼出一句:“你就不瘋嗎?”
洛澤明一把甩開祁秀的拉扯:“是,我也早就瘋了,我是被你逼瘋的。你當初要沒生這個孩子,我就能跟我愛的人結婚,如果沒有你沒有這個孩子,我會變成這樣嗎?”
兩人争吵着走遠,隻剩門内的駱榆盯着門口的方向出神。
半晌,他扯了扯唇。
多好笑,血緣上與他最親密的兩個人,卻各個都希望他死去。
這世界,他再也不想呆下去了。
*
駱榆坐在别墅的頂層,望着漆黑的夜幕。
他離那個虛空隻有一步之遙。
明天就是他十八歲生日了。
十八歲是成人禮,可駱榆從來都不想成為一個人。
白天祁秀和駱澤明的話又出現在駱榆耳邊,但駱榆并不在意他們的想法。
他隻是在想,自己的出生就是個錯誤,他要修正這個錯誤。
撥亂反正後,他将不存在于這世上。
不會有任何人能留住他,哪怕是最有意思的時躍。
這次,不論時躍再說什麼,他都不會再停留在這世界了。
他要去他向往的虛空了。
時躍沒有發來消息。
他盯着兩人的對話框,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并不期待對話框出現新的消息,他隻是覺得這個世界隻有時躍有意思,他不想在死前想那些煩心的人和事,他想想挺有意思的時躍,他還能說服自己來到過這個世界是值得的。
隻是他要走了。
他打開對話框并不是為了和時躍道别,也并非期待時躍的消息,隻是他想告訴自己,這世界,還是有一點值得的。
他退出了對話框。
因為他死後,也許有人會翻出他的手機,他不想給時躍帶來麻煩。
他回到手機主頁,發現手機上莫名出現了個軟件。
軟件的圖标是一個Q版的小人,不知道怎麼,駱榆覺得,這個小人很像時躍。
他想将軟件卸載掉,就像清除他與時躍之間的想念的羁絆。
即使很不想承認這個世界會有能牽絆住自己的人,但駱榆還是不得不承認,時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因為他赤誠,他熾熱,他不由分說闖入了他的生活,成為了他的朋友,他也因為時躍,對這個世界産生了一點留戀。
但他不想有人能牽絆住自己,他想要去到無知無覺的虛空。
虛空雖然沒有時躍這樣的人,但虛空聽不見看不見,也沒有惡意與争吵。
他長按軟件,出現了卸載選項。
點擊。
可是軟件并沒有像想象中一樣從手機裡消失,還安安穩穩地呆在那裡。
駱榆:???
駱榆又重新卸載,可依舊還是卸載不掉。
流氓軟件?
他想重新選擇,可手指一不小心誤觸,他點進了遊戲。
遊戲裡的NPC蹦蹦跳跳的來到屏幕前,對駱榆說:“今天是你來到世界的第一天,請為自己取個名字吧。”
名字。
駱榆難得想起了自己名字的含義。
榆這個字雖然看起來很美好,但祁秀說過,他們為他起這個名字,是因為笨拙愚鈍的意思。
看似美好的名字,卻暗藏着隐晦的惡意。
駱榆面無表情的輸入“木俞”這兩個字。
時躍在遊戲另一端看見了駱榆的消息。
是的,這是一個對話軟件。
以時躍的技術,做不出那麼智能的NPC,所以遊戲的NPC就是時躍扮演的。
時躍在屏幕那邊打字:“親愛的木俞,今天是你的生日,讓小月來為你送個禮物吧!”
手機上的時鐘從59跳到00,屏幕也忽然黑了下來,駱榆不明所以。
忽然,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煙花。
絢爛,但又轉瞬即逝。
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在屏幕中炸開。
很多很多煙火在屏幕中拼成“生日快樂”的字樣。
這是時躍為駱榆摘抄的浪漫。
煙花放了一會兒就可以跳過了,但是駱榆并沒有跳過,他盯着屏幕中的煙花,整整看了三分鐘。
隻是一場煙花而已,不可能阻止他去追尋那虛無的世界。
但眼淚卻莫名其妙掉了下來。
駱榆看着落在屏幕上的眼淚,正好和剛剛炸開的一朵煙火重疊。
但駱榆明白,他是伴随着惡意而生的,不會有人為他來到這個世界放煙花。
這場煙花不是為他而綻放。
可時躍的企鵝消息卻偏偏與滿屏的煙花同步彈出,就好像,這場煙花,是時躍專門為他放的一樣。
就當這場煙花是為他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