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榆這輩子沒有這麼無語過。
他并不想吃糖葫蘆,但他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這兩個人的速度太快了。
等駱榆反應過來的時候,糖葫蘆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裡。
他們熟練到看起來不像是第一次強買強賣。
紅豔豔的山楂串在竹簽上,安安靜靜的呆在駱榆手裡。
駱榆定定地注視着那串糖葫蘆,雙手緊攥,沒拿糖葫蘆的那隻手甚至将褲子攥出了褶皺。
直到融化的糖漬流到了他的手心,他感覺到了粘膩的觸感,他才如夢初醒。
駱榆向來讨厭這種粘膩的感覺,這感覺總讓他想到他不得不接受别人幫助的那些時候。
那些簡單到其他人順手就能完成的事,他卻拼盡全力都做不到。
那樣難堪。
駱榆深深看了眼手上的糖葫蘆。
這種充滿煙火氣的、還很麻煩的食物,不應該出現在他的世界。
他應該永遠都吃着一成不變的食物,然後死在平常的一天。
駱榆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安靜得過分,就算是這種内心翻江倒海的時候,他的表情都不會有所改變。
就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陶瓷娃娃。
駱榆靜靜地轉過身,操縱着輪椅朝着與時躍的家相反的方向移動。
駱榆聽見時躍在身後喊他:“駱榆,不順路嗎?”
駱榆沒有回答,也沒有停頓。
他知道,他們不順路。
駱榆沉默地移動到了家裡的車平時停靠的地方,他沉默地上車。
他依舊是死氣沉沉的模樣。
隻是駱榆一直盯着手上的糖葫蘆,就那樣任由糖漿流了滿手。
他就像平時一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想。
車開到了。
會有人将駱榆扶下車。
臨下車前,駱榆又低頭看了一眼糖葫蘆。
猶豫了一下,将它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并不好吃。
駱榆想。
*
十五分鐘後,時躍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住。
别誤會,他并不是一個孤兒,隻是他的家人在三千多年前就死掉了。
是的,時躍已經活了三千多年了。
但這三千多年來,他并不都是自由的狀态。
他被人關在一個瓶子裡,隻有幫撿到他的那人實現他最大的願望,他才能徹底脫離瓶子,獲得自由,但是他沒有任何法力。
簡單來說,他就相當于一隻沒有法力的阿拉丁神燈。
時躍整整在瓶子裡呆了三千年。
足足三千年啊!你知道這三千年他是怎樣過的嗎?
時躍不是生來就那麼愛說話的,隻是他在瓶子裡呆了三千年他已經憋瘋了。
這三千年間,時躍隻從瓶子裡出來了三次,但他沒有任何法力,無法幫别人實現願望,于是又被扔了三次。
第一次撿到他的人是個皇帝,那時他信心滿滿想要實現皇帝的願望。
皇帝想要他幫忙俘獲一個姑娘的芳心。
最後,在他的幫助下,那個姑娘陰差陽錯地帶着皇帝的皇後跑了。
他被扔了出去。
第二個撿到他的人是個商販,商販想要很多很多錢。
沒辦法,時躍隻能出去賺錢,但因為他的身體被關在瓶子裡,他隻能靈魂出竅去給别人做工,但他那時候看起來有點像鬼,那些讓他做工的人隻肯給他紙錢。
他将賺來的紙錢全部給了商販,商販氣急敗壞的将時躍轟了出去。
時躍無能狂怒,他有什麼辦法,他那時候又還沒學會怎麼把身體從瓶子裡放出來,他當時隻會靈魂出竅!
第三次撿到時躍的是個縣令,縣令想要權利,縣令撿到時躍後,逼着時躍幫他籠絡人心,在時躍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昧着良心幫他的時候,縣令已經因為貪污被抓了。
于是時躍輾轉又流落了出去。
時躍這次出來還是一年前的事。
一年前,他流落到了海邊,海邊那麼多人,他正巧就滾到了駱榆的輪椅邊,被駱榆撿了起來。
是的,時躍一年前就已經見過駱榆了,所以才會在今天打招呼時對駱榆說好久不見。
但他那時候因為已經不想幫人實現願望了,反正被人撿到他就可以在外界呆三年,于是他就躲在瓶子裡沒有出來。
他以為駱榆看不出什麼就會将瓶子又扔在海邊,可誰知道,駱榆是個懂得垃圾分類的好孩子,他千裡迢迢捏着瓶子扔到了離他兩公裡的垃圾桶裡。
于是時躍的第四個複活點就成了那個可回收垃圾桶。
時躍髒兮兮亂糟糟地從垃圾桶爬出來後,沒過多久,就被當地政府當作了孤兒撿了去,政府結合他的年紀,送他上了高中。
總之,時躍還能自由兩年就又要回到瓶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當然要趁現在把話說夠本。
想到這兒,時躍回過神來。
時躍一屁股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用手摸了摸書桌最上方的玻璃瓶,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
他一定不能讓駱榆成為他說話路上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