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諸事皆宜。
卯時剛過,瑛娘就被雲氏從被窩裡拉了起來幫手,瑾娘則穿了新衣坐在窗前梳頭、絞面。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地,四梳永諧連理,五梳和順翁裡;
六梳富林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
瓊娘出嫁,雲氏正纏綿病榻,這回瑾娘倒得以圓滿,由她這個娘親梳了個全福頭,絞面也請來了雲客族中的全福奶奶來做。
“去污求吉利,健康到百年。”
開過臉,瑾娘便算得雲家婦。
雲氏熱淚盈眶,掩面按了按眼角,才叫新女婿雲客來背她出門。
新婦出門,娘家得叫新人吃了面條再走。
自打進門,雲客咧着嘴就沒放下過嘴角,瑾娘倒是先抱着雲氏哭了幾聲,等到兩人分吃了面,瑾娘羞得滿面通紅,待得雲氏親手将喜帕給她蓋上,才被雲客背到背上。
“娘,我們出門了。”
“去吧。”
新婦由新郎來背上牛車,送嫁的娘家兄弟便隻需挑了嫁妝箱,抱着喜被、喜盆,跟着牛車一路将新婦送到婆家,住上一夜,才算這婚事圓滿。
因着老汪家人口多,汪文、汪武待在家頭也沒甚要緊事可做,這送嫁的事兒便由他們兩兄弟來做。
待送得雲家人出了大王村,這頭老汪家才開了席答謝幫手的親朋。
五桌正席,除了瑛娘琢磨來吃的花生芝麻餡兒團圓,自家做的菽乳,還有打老徐家買來的雜碎湯、鹵肉做菜,汪文、汪武抓來的兔子也殺了三隻一鍋炖了,再配上大白米飯,任誰吃了都誇老汪家辦事兒地道。
等吃過了抹幹淨嘴,這些個親朋便就地擺起了閑。
“前頭辰子說親都難,眼瞅着兩三個月,這一家子竟又立起來了!”
“也不瞧瞧木匠家現在做了幾門營生?诶,你說咱怎麼就想不到去城頭支攤子賣面呢?”
“可不是!”
“還有這菽乳,白嫩嫩的,炖個素的都能吃出肉味兒,瞧着不是恁些豆子磨的麼?也不知道咋做出來的。”
“叫你知道了又如何?一方也就掙個一兩文,都是辛苦錢。”
“诶,你們說,這團圓兒真是江南府那邊的金貴物?木匠家的是咋跟秦老爺搭上關系的?”
“秦老爺和善,徐婆子娘家兄弟子侄都在秦老爺手底下打短工,能搭上話,正常。”
“真是一桌子稀罕物!”
倒是沒人說那等讨人嫌的話。
老汪家這一頓吃完,大王村陸續又辦了幾場喜事,待得二月初,各家各戶開始準備春耕事宜。
因着春耕緊要,老汪家的營生也得先靠邊。
徐氏抓緊清點了糧倉裡頭的餘糧,見原本裝得滿滿當當的糧倉眼下隻餘昨年的新稻,沒忍住一歎:等忙完春耕,老三家也得花錢買麥了。
不過面攤子生意好,那點子麥錢也算不得啥,總歸賺的才是大頭。
二房的菽乳也不拘隻收銀錢,可叫十裡八村不願花錢的直接拿了菽來換。
就是這稻米不經吃,餘下的新稻若還似年根前兒那般頓頓吃幹的,怕是出不了五月就得吃幹淨。
徐氏見不得糧倉空,盤算着忙完春耕還得去城頭糧鋪多買些米、麥、菽、薯回來存着。
育好種,老汪家男丁全都下了地,家裡頭四妯娌忙着竈頭一日三晌,徐氏和瑛娘則分了看顧小林氏、玥娘和汪連的輕松活兒。
徐氏記挂着再叫汪文、汪武忙完春耕也做點正經事,喂完雞,扭頭又找瑛娘合計:“等家裡頭忙完,奶得進城去買糧。瑛娘有啥想買的?到時奶幫你一起買回來。你得空幫你五哥六哥琢磨個什麼活兒來做着,過兩年也才好相看。”
前頭喜事辦得好,十裡八村的也傳開了老汪家的近況,成了老大難的汪辰也重新開始相看,徐氏便開始憂着這兩個緊跟着就要到歲數的小子。
瑛娘理解,但不支持,見小林氏扶着肚子三步一頓地回了屋,才拉着徐氏在檐廊下坐着看汪連撒混。
這小子這段時日吃慣了糖,汪點德在家還唬得住,一個不在,這小子為了吃糖就得鬧上天去,吵得瑛娘耳根子沒個清淨。
“奶何須着急。五哥六哥才多大?便叫他們整日待在家裡也收不住心。叫我說還不如丢去镖局、商隊做個學徒跑腿,來日家裡真混出了頭,再做什麼能存的好物也好叫他們捎出去賣得更貴些。”
豐縣有名頭的镖局和商隊都跟秦家挂着勾,兩家也算好言來往過兩回,隻丢兩個小子過去練練,秦老爺應該也願意做面子。
但徐氏有些遲疑。
要說商隊,老汪家的新女婿雲客也是去過的,一去兩三個月,回來瘦得跟猴兒似的,還曬得黢黑,也就跟她們瑾娘早下了定,不然指定不好相看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