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逛回去,日頭已近未時正。
朝食隻吃了些幹巴餅子的瑛娘已然餓得有些頭暈,本想回攤子上磨一磨瑾娘,讓她撈碗面來吃,卻不想那支好的攤子已然全部收拾了起來,隻瑾娘與汪點書坐在家頭帶來的凳上歇氣。
見瑛娘過來,瑾娘卻也松了一口氣,顧不得這一辰熱鬧營生帶來的興奮與茫然,起身便迎了上來,似嗔非怨地捶了瑛娘胳膊一拳,“也不知去哪兒閑耍了,好叫人擔心!”
瑛娘見籮筐裡兩甕都未加蓋,碗筷也都洗淨了,便知今日揉好的面團全賣空了,笑着假意躲閃,問道:“三嬸去農集了?你們可都吃過午食了?”
瑾娘也沒想将瑛娘打痛,随即收手,點頭又搖頭,道:“三嬸該是快回來了。早間出門,奶沒給我們備午食……等阿爺和三哥回來再定吧。”
平日家中男丁進城找活,都是由徐氏取了糧讓當日掌廚的媳婦兒給做餅子帶上,今日出攤,徐氏估計沒料想這面團能賣完,自然也沒提前準備老小幾口的午食。
瑛娘了解徐氏心态,心情不爽地撇了下嘴,拉着瑾娘避開汪點書,取了糖與她分吃。
瑾娘接過糖很是驚訝,待糖塊入口,那細膩綿長的甜香更是鎮得她不禁瞠目,半晌才回神來拉着瑛娘問糖的來處,“你偷摸藏錢了?”
瑛娘的确藏了錢,不過這糖與那珠子典換的銅闆可沒甚關系,隻是這事兒不好與瑾娘實說,瑛娘便笑了笑權作默認。
瑾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側目去瞅還在愣神的汪點書,确定他沒聽着自己提錢,才松了口氣,在瑛娘胳膊上輕輕一擰,“你膽子倒是忒大!也不怕爺奶收拾你?”
“爺奶還指着我從天宮撿東西,一時舍不得收拾我。”
“……”瑾娘那日亦在偏間兒聽了瑛娘的“天宮”一說,隻是這事兒着實有些吓人,她一直沒敢當真,眼下再聽瑛娘提及,卻也難免生了兩分向往,“那天宮究竟是何等模樣……”
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姑娘。
瑛娘默然歎息,挽着瑾娘的胳膊親昵,“天宮自是繁華無比。玉石鋪路,金銀作器,一日三晌,餐餐可食肉糜,天宮仙子更是常着金縷,仙樂伴舞。姐姐今夜不若試試能不能也夢着天宮盛景。”
瑾娘暢想一番,卻如何也想不全瑛娘所述盛況,頓覺些許遺憾,搖頭道:“那是你的奇遇,想來尋常人沒得天官允許,輕易是夢不着的。”
她雖遺憾,神情卻無怨怼。
瑛娘笑着與她又分了一塊糖,這才靠在一起等汪點柱幾人回來。
汪木匠帶着汪辰去了坊市也未急着去敲富戶的門。
以汪木匠曾經的學徒經曆來看,這些城頭的富戶最忌諱他們這等貧民上門,通常有活兒也隻會允他們在偏門兒處由管家來告誡、分派。
汪木匠偶然也曾見識過富戶小姐出門逛街的陣仗,索性便帶了汪辰在坊市口尋了個擺賣物件兒的攤子旁蹲守。
這一蹲,便真叫他看準了時機。
真正的富家小姐出門便是常坐馬車,随行少說得有一個婢女一個長随跟從。
汪木匠看準的目标一路駕着馬車緩緩前行,時不時撩起紋帳看看街邊的新奇,趁着那小姐支使婢女下車詢價,汪木匠便拿出了珠子揚聲讓汪辰觀賞。
汪辰何時見過這般透亮溢彩的“寶珠”,當即驚訝高呼,罷了,還試圖伸手從汪木匠手中拿過珠子來看。
汪木匠哪兒敢真讓他上手?使了巧避開他,捏着珠子高舉對準太陽反複調動,還時不時“啧啧”兩聲,愣是引得那紋帳後的小姐好奇,掀了簾子來看。
這一看,小姐便再挪不開眼。
她家與府城主家尚存些親密,自然見過貢于天家的“水晶琉璃”,隻那琉璃常作擺件,從未有人制得過這般小巧的彩珠,若能買來嵌作珠钗……便在府城也當得一枝獨秀!
小姐意動,便當即遣了長随來問。
這珠子汪木匠本就要賣,與長随好一陣往來推诿,才答應賣與他家小姐。
“隻是這價……”
“放心,虧不了你。”
長随将珠子遞入車廂,那小姐掌玩片刻,果真取了一枚碎銀交給長随讓他付去。
汪木匠得了碎銀便暗自掂了掂量重,估摸着這碎銀有個一輛二錢上下,頓時笑得呲出了牙花,拽着汪辰便疾步離開坊市,匆匆往東市檔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