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裡在房頂上走了三四步,忽然腳步一頓,他兩眼一亮地看着屋後某處,“等等,我好像看到了。”說着,他就朝着裡側走了幾步。
“看吧看吧,我就說一定在房頂上,我記得清清楚楚。”西蒙斯聞言得意地笑了起來,笑容在老頭皺紋滿面的臉龐上漾開,就連他指着煙囪的手指都透着一股子成功感。
“科裡,拿到了嗎?”博爾萊斯沒有理會他,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經對這個委托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有着這樣的共性,開始喜歡吹噓自己無人知曉的光輝過往,喜歡以關心的名義詢問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以及、不容許他人的質疑。
具體表現為,在博爾萊斯等待莫名昏厥的科裡醒來的兩個伊塔時左右的時間裡,西蒙斯已經說過三遍他年輕時候去到遙遠的斯羅德公國求醫,五遍關于他幼年的不幸與堅強以及不知問了多少個的問題——他似乎對這兩個年少的冒險家的家庭十分感興趣。
說實話,他有些煩到博爾萊斯了。
“科裡?”無視老頭的洋洋自得,博爾萊斯又朝着屋頂喊了一聲,回應他的是一陣摩擦聲和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的悶響。
“……你掉下去了??”
博爾萊斯抿着唇望向沒有任何回音的房頂,低頭啧了一聲。
“我上去看看。”博爾萊斯轉頭對一旁滿臉焦急的西蒙斯說。
“可别摔到哪裡了。”西蒙斯杵着拐杖走過來,伸手替博爾萊斯把梯子扶住,這把舊梯子必須得有人扶着才能立住。
老頭的眼裡閃過一抹暗色,道:“你們這樣的情況,摔傷的醫藥費應該不會算到委托人頭上吧?這可是他自己的原因。”
“哎,你這個兔子要不要留在下面啊!”老頭大聲朝博爾萊斯喊道,“待會兒可别從口袋裡掉下來了……哎!”
沒等這老頭啰嗦完,博爾萊斯便已經順着梯子上了房頂。
看着已經兩三下爬上了房頂的少年,老頭松開他扶着梯子的手掌,重新杵上拐杖,撇着嘴用拐杖尖跺了跺地面:“年輕人,年輕人,浮躁。”
剛下過雨的房頂非常濕滑,上面有着亂七八糟的痕迹,尤其是煙囪周圍一圈,被科裡刨了個幹淨。
博爾萊斯沿着科裡的腳步朝煙囪走去,科裡走過的地方被他自己清理過青苔,沒有其它地方容易滑倒。
右後方的屋頂上印了幾個不顯眼的腳印,然後就是一道滑行的痕迹,兩側還有手掌抓地的印子——看來科裡在滑下去前已經努力過了。
博爾萊斯走過去,下方遠遠地傳來老頭的聲音:“怎麼上去了就沒動靜了,你找到人了嗎?”
但博爾萊斯隻是沉默地看着那道滑行的痕迹通向的地方——屋子的右後方。
那裡有着一灘淺淺的水窪,和科裡在林子裡踩破的那些沒什麼兩樣。
它是一灘死水,像是一面鋪在地上的鏡子,安靜地映着天空。
博爾萊斯沒有看見科裡在哪裡。
科裡像是安靜地憑空消失了,安靜到誰也沒發現,就像是一灘死水的存在一樣。
後方的老頭還在不斷地叫喊着,語氣急得像是要昏過去,他的話語中是十分擔心這兩個小孩出事,或者說,十分擔心自己會擔上賠償。
博爾萊斯不得不回頭告訴他的委托人,自己沒事。
而異變恰巧就在這時發生了。
數根透明細絲線從那灘死水中冒出來,它們争先恐後地纏繞住那鮮活的生命,将他帶往巢穴。
向後仰倒的博爾萊斯甚至沒看到是什麼東西在拉扯自己,他隻來得及用雙手把差點就從口袋裡掉出去的兔子抱住,在視線被泛着腐朽氣味的水吞沒以前,他看見的最後一物是西蒙斯的孫女梅格站在後門處微笑的模樣。
随後一切都落入水下。
……
【啊啊啊!你把柯爾的毛弄髒了!!】懷裡的兔子在尖叫,但博爾萊斯也沒辦法,隻好象征性地用手給柯爾擦一擦它變得髒兮兮的毛發。
兔子怒道:【你是在拿我擦手!】
怒吼完之後,它後知後覺地發現了異樣。
年幼的三月兔仰頭,它看見郁郁蔥蔥的林冠,青翠的樹葉上挂着晶瑩的水珠,正折射着斑斓的陽光,樹林間似乎是才下過雨,地上積着一個又一個小水窪,他們正坐在其中一個上。
*
【這片林子的話,過去沒有名字,現在也沒有名字,枯木死水,沒人在乎。】
——來自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