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着那老冒險家指的路走着,周圍的林木逐漸豐茂,道路兩旁立着的是即便是終年常青的高大松木。
一路都是如出一轍的風景,直到他們穿過一片灌木,道路的前方出現了一處岔路口,往右是漸窄的蜿蜒小路,通往燒焦的樹林。
今天的天氣貌似不太作美,走到這裡時已經完全變成陰天了,漆黑的樹幹在光秃秃的土地伫立,已經失去生機的枝桠在已經陰下來的灰白色天空中張揚着不屈。
樹木把焦枯的手掌伸向上方,直到它們占滿整片天空。
博爾萊斯用手指随意劃過身側的樹身,看着指腹上留下的一層漆黑炭灰,他臉上閃過幾分思索之色。
很顯然,這裡曾燃起過一場大火,滾燙的火焰從一棵樹蔓延到另一棵樹上,最終,它舔舐了整片樹林。
林間的路上積着一些不起眼的小水窪,可能是因為昨晚下過雨。
這些水窪被沒注意到它們的科裡踩破,從小矮人的鞋底啪嗒啪嗒地濺起晶亮的水花。
已經走遠了的科裡回頭看向停留在樹邊的博爾萊斯,他催促道:“那棵樹有什麼好看的?再不快些的話我們就不能在天黑前回白麻雀旅館了!”
在啪嗒的水花聲和科裡的喊聲中,博爾萊斯收回靠近樹幹的手掌,他應了一聲後就快步跟上了小矮人的步伐,并順便提醒科裡要打起精神,防止被掉落的枯枝砸到腦袋。
但其實不提醒也沒關系。
畢竟科裡這一路上都在為哭魂花而感到膽戰心驚,就連風聲都能激得他倒退兩步——哭魂花是亡魂的眼淚中發芽的植物,它在不屬于現世的眼淚中發芽,在已亡去的悲哀中開出花。
這種對于生靈而言沒有任何氣味的灰白色花朵卻有着吸引亡魂的作用。
亡魂深愛從悲哀中得到快樂,沒有亡魂會放棄哭魂草的悲哀。
白麻雀旅館中死過一個人,也或許不止一個,但這并不妨礙牆壁的另一面正哄堂大笑、飲酒作樂。
在這個時代,這是一種常态。
博爾萊斯知道蘇西老闆會抽空處理掉這些沒用的花的,她很擅長這個,所以不用擔心有哭聲擾亂旅客安眠——但前提是沒有那樣一隻傻兔子把花藏在床下。
博爾萊斯沒有發現這些被藏起來的灰白小花……沒有人會閑到每天都舉着燈檢查床下是不是多出來了本不該存在的東西的!
事實上,哭魂草的花并不是沒有氣味,而是它的氣味隻能被已經死去的一切捕捉到 。
它腥臊又苦澀,同時帶有微微的鹹,像是炎熱天氣下腐化的老鼠血。
如今這氣味已經在他們身上纏繞不放、臭不可聞,一旦到了晚上就會變成飛蛾們心心念念的燭火,引來一些喜歡撲臉的蛾子。
它們不緻命,但煩人。
假如正巧遇見了那些害怕蛾子的人,這個效果就會變得更加顯著——好消息是蘇西老闆會幫忙把這些該死的飛蛾關在窗外。
她畢竟還是不想讓閣樓裡長着的哭魂草影響旅館生意的。
同時,這也是科裡急着完成委托的原因:科裡想在天黑前趕回旅館。
總得在安穩的室内等待哭魂草的臭味散去吧!科裡發誓自己再也不碰這見鬼的破草了。
亡靈和亡魂是兩種東西,在人類面前它們也許通常扮演同樣的角色,但在小矮人這裡,他們截然不同,前者可以是他的鄰居,後者則令他感到恐懼萬分。
越深入這片樹林,氣氛似乎就變得越發沉重。
至少科裡是這麼覺得的。
科裡拉了拉博爾萊斯衣角,他上下牙齒在打架,發出短促又快速的碰撞聲,臉上皺成一團的五官構成一個略顯滑稽的表情。
科裡艱難地發出低低的氣音:“嘿,太吓人了,你有沒有聽到……聽到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