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但這林子裡沒什麼好玩的，你隻能早早地去睡覺了。”坎伯蘭端起他的舊杯子啜了一口茶水。

看他那神色如常的模樣，博爾萊斯有些無法确認這壺濃郁到刺鼻的百裡香茶是亡靈的味覺不同還是坎伯蘭的個人喜好。

坎伯蘭一頓，飲茶的動作停滞在空中：“看着我做什麼？”

總覺得這個關于口味的問題有些冒犯，博爾萊斯改口道出了自己其它的疑惑：“三百年前…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坎伯蘭一愣，随後那張皺紋縱橫的臉上皺起更深的皺紋，“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地上是棕色的泥土和沙子，樹上長着綠葉。”

他又咽下一口茶，滿臉毫不在意地說到：“還能是什麼模樣。”

“我不是說這些啦。”博爾萊斯搖搖頭，“我是想問，你們從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哦，你問這個啊。”坎伯蘭又是一愣，沉默片刻後他回答道：“我記不清了。”

“亡者的遺憾在屍骨上複生，這就是亡靈一族。”坎伯蘭提起茶壺朝自己斑駁的舊杯子裡續了一杯茶。

“可惜我太老了，老到連構成自己的遺憾是什麼都忘記了，隻記得故鄉在阿卡雪山和草原之間。有機會的話你可以替我去看看那裡、看看是不是還有人住在那裡。”

*

淩晨，昏睡了五個小時的科裡醒來了，他坐起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随後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處。

科裡望着那扇幹草堆遮住了一小半的方窗沉思了許久。

終于，他想明白了。

小矮人恍然大悟地搖晃着博爾萊斯的肩膀将他叫醒。

博爾萊斯睜開眼睛，就見背着光的科裡一臉嚴肅又肯定地說到：“一定是我們吃的方法不對，蘑菇沒煮熟，煮熟之後就不會有問題了。”

“……也許吧。”有些神志不清的少年這樣回答道，然後又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但科裡已經完全睡不着覺了，躺在床闆上翻來覆去一段時間之後，他隻好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看着博爾萊斯發呆。

人類…長得好快。科裡出神地看着那張已經步入少年時期的臉，小萊斯也許很快就會老去，隻在轉眼間，就像蜘蛛，像蛇，然後他又變得孤單寂寞。

＊

次日清晨，博爾萊斯在一陣食物的香氣中醒來。

他爬下梯子走到守林人的小木屋外，看見門外的空地上正燃着火堆，火上架着一口小鐵鍋，此刻冒着細密的咕嘟咕嘟聲。

科裡和坎伯蘭都坐在火堆旁的樹墩上。

“我敢打賭，沒人會讨厭奶香蘑菇湯！小萊斯快來嘗嘗。”那邊的科裡興高采烈地揮着手招呼博爾萊斯過去。

科裡道：“我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開始忙活了，讓布魯斯把鍋和調味料從家裡偷……咳咳，帶過來，然後又去找了昨天落在原地的蘑菇。”

一隻腦袋大的四腿蜘蛛正站在科裡肩頭伸展它的尖利長腿，布魯斯模仿它的主人揮舞着腿，似乎是在招呼。

好吧，今天是蜘蛛布魯斯。科裡打造的每個擁有整合機芯的造物都叫布魯斯，博爾萊斯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博爾萊斯想了想，問：“昨天落在原地的蘑菇？”

科裡嘿嘿一笑：“我今天找了好久都沒看見哪裡還有那種蘑菇，就隻好把昨天的那幾朵帶回來了，還好它們都還好好地待在原地。”

“……所以你昨天不止采了一朵？”

“對啊。因為手上隻能拿一朵，你沒看見我落在後面草叢裡的那些。”

博爾萊斯走近了才看見那口懸在樹枝下的鍋裡正在煮的東西，橘黑相間的蘑菇在奶白色的濃湯裡沉浮。

還有一些紅色的顆粒物堆積在鍋的邊緣，此刻正随着湯的沸騰而不斷上浮下沉轉着圈。

一個掏空木芯制成的木碗盛着濃湯遞到他面前，鮮甜、濃郁又粘膩的香氣撲面而來。

博爾萊斯透過白色的水汽看見熱氣騰騰的奶白色濃湯，當然，要是沒有那個破壞整體色調的蘑菇塊就更好了。

【可疑的蘑菇湯：奶白色的濃湯中漂浮着橘黑色的蘑菇塊。】

科裡滿是期待地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味道很好。”喝了一口蘑菇湯的博爾萊斯點點頭回答道。

這種蘑菇煮出來的湯和它本身很像，看起來十分可疑，但味道和口感都絕對不算差，甚至算得上美味。

“那太好了！我也可以放心嘗了。”科裡放心地咕咚了一大口。

随後科裡再一次倒在了地上，隻留博爾萊斯和坎伯蘭面面相觑，兩者都端着手中喝過一些的湯有些不知所措。

坎伯蘭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用他比博爾萊斯多得多的閱曆給這件事下了結論：“可能這種蘑菇隻有矮人不能吃，不用太在意，最多不過再多睡一會兒。”

在有些尴尬的氛圍中，博爾萊斯将碗中的蘑菇湯一飲而盡，他将碗放下，起身道：“我還是回去把這件事告訴薩卡奶奶吧，感覺科裡這次會睡更久。”

坎伯蘭補充道：“要是薩卡有空的話，就讓她來把這個搗蛋鬼接回家。”

博爾萊斯點頭：“好。”

少年走了好久，終于回到了弗格福斯特城裡，他找到科裡的家門并将其敲響。

給他開門的是科裡的姐姐，珍妮特·希克斯。

珍妮特有着典型的矮人女性體型，矮小微胖以及健康的小麥膚色。

蓬松的棕色長發随意地披散着，一根别着洛莉亞花的細辮子垂在她清秀的臉頰右側。

博爾萊斯将科裡遇見的事告知了她，于是珍妮特回頭朝屋裡中氣十足地大聲喊道：“薩卡媽媽，科裡在外面亂吃東西吃壞肚子了！”

薩卡不慌不忙地從裡頭的廚房走出來，她邊走邊低頭在自己的圍裙上擦着手上的面粉和水漬，她壓抑着情緒的聲音中頗具母親的壓迫感：“那小子又闖什麼禍了？”

“沒闖禍，隻是又吃了不該吃的蘑菇…看情況可能要過好幾個小時才能醒，他現在正在霧沼的守林人小屋裡，坎伯蘭爺爺說您要是有空就過去把科裡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