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越發昏暗,似在提醒他時間不多了。
博爾萊斯皺起眉頭,思考着其它的辦法。
而這時他感到有誰用手指輕輕戳了戳自己的臉頰。
他側頭望去,帶着笑意驚喜道:“是你啊。”
一棵深綠的幼藤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高興地用它的藤蔓尖尖觸碰這個人類。
它靈動得完全不像是植物。
在那個為了追上切斯特而迷路的夜晚,博爾萊斯遇見了這棵年幼的藤蔓。
他看着這棵藤蔓威風凜凜地吃掉了霧沼中爬上來的惡靈。
如果沒有它的話,那個晚上恐怕會是一個驚險的夜晚,充滿追逐與逃亡。
當然,博爾萊斯認為以自己的體力其實根本跑不了多久,完全堅持不到他在失去方向的林子裡找到那位守林員。
好在他在幼藤附近度過了安穩的夜晚。
然而幼藤在天亮之後就消失不見了,随後便是自己的母親找到了自己。
虛幻得像是一場夢。
但如今它再次出現了,親昵地卷着博爾萊斯的手腕。
看着漆黑的林子,博爾萊斯不太确定地說道:“難道你隻有晚上才能出來嗎?”
回應他的是幼藤輕輕牽動他的手腕,似乎是想要牽引他前往某個地方。
“不,我得……”博爾萊斯拒絕地搖了搖頭,他得帶着科裡。
然而眼下的一幕叫他沉默了。
隻見三兩根纖細的藤蔓輕松地将他拖都拖不動的矮人舉了起來。
幼藤又拉了拉他的手腕。
[走?]
博爾萊斯覺得它要是能變成人的話,此刻一定是一臉疑惑又期待地歪着頭。
林子裡漆黑一片,今晚的月亮黯淡極了。
林間的可見度極低,幾乎是處于什麼都看不清的狀态。
博爾萊斯順着藤蔓的牽引往前走,時不時回頭确認幼藤有好好帶上科裡。
太黑了,博爾萊斯心想,完全看不清這棵藤蔓是怎麼在移動。
但牽引在某個瞬間忽然消失了,博爾萊斯背後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
原來是幼藤消失不見了。
現在離天亮還有那麼久,為什……
“誰在那裡?”一聲呼喊打斷了博爾萊斯的思緒。
隻見一盞橘黃色的光芒逐漸靠近,原來是霧沼林的守林人。
一位有着長長白胡子的亡靈老頭。
坎伯蘭佝偻着背走近前來,發現原來是這兩個孩子——出名的搗蛋鬼以及被搗蛋鬼帶壞的小孩。
亡靈老頭輕松地拎起了躺在地上昏睡的科裡,他示意博爾萊斯跟上他。
他們最後達到了一間極小的小木屋,小到隻夠一個人在裡面躺下。
這就是這位守林人的家了。
坎伯蘭将提燈挂在一個垂在門外的鈎子上,随後他一下一下地拉動與鈎子相連接的蘆葦繩,那盞燈就一頓一頓地爬上了屋檐。
他又打了個牢固的丁香結将繩子固定在門框上,朦胧的光線就成功将小屋周圍的一片都照亮了。
這間木屋裡面有兩層,下面一層夠成年人站立,上層看起來很矮,上去之後恐怕隻能彎腰坐着。
兩層間用簡陋的梯子連接。
下面擺着一張小桌子和一把舊茶壺,上面才是給人睡覺的地方,但沒有被子,隻是鋪着厚厚的幹草。
亡靈似乎不需要睡覺,他們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死亡的前一刻。
“科裡是我這小屋的常客了。”坎伯蘭的聲音沙啞低沉,“你還是盡量少和他胡鬧吧,矮人對危險的認知程度很低,他們都是些喜歡冒險的家夥。”
坎伯蘭背着科裡上了梯子,他将昏睡的小矮人放在了那厚厚的幹草堆上。
博爾萊斯看着他又弄來一些木屑放在柴塊上,粗糙的手搓着樹枝不斷旋轉,在摩擦産生的白煙中點燃了木屑,最終在屋門前燃起了火堆。
他将他的舊茶壺用三根樹枝架在火上。
博爾萊斯又看着坎伯蘭在茶壺裡放入泉水和百裡香,白色的水汽在橘黃燈光中上騰。
他坐在木屋門前的台階上打了個哈欠,望見了天上圓圓的月亮。
端着杯子從屋裡走出來的坎伯蘭忽然開口問道:“和科裡擠擠睡嗎?你們今晚是回不去了。”
“好的。”說完他回頭發現坎伯蘭仍然用詢問的眼神看着自己。
博爾萊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背對着他的,這位耳背的亡靈多半是沒聽見自己的回答。
少年隻得點點頭,再次回答道:“好的。”
得到回答,坎伯蘭也點點頭,随後他提起在火上冒煙的茶壺,裡面的茶水已經開始沸騰。
坎伯蘭完全感知不到溫度一樣地提着茶壺朝那個看起來嶄新的杯子裡倒了滿滿一杯茶,将茶壺放在台階上後,他将茶杯端在手中發呆。
“給,應該不燙手了。”過了一會兒,坎伯蘭将茶杯遞給博爾萊斯,“沒吃晚飯吧,可惜我這裡沒什麼吃的,隻有茶。”
守林人不太确定地道:“但應該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都是三百年前的記憶了,都快記不清了。”他有些好笑地揮了揮手,笑容在他古闆又嚴肅的臉龐上看起來十分違和。
博爾萊斯喝了一口這杯用一大把百裡香煮出來的茶水。
溫熱,但味道十分辣嗓子,那股濃郁的香氣隻沖天靈蓋而來。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是的,總比沒有好。”
*
【棕色的土地上,他們的生命線将永遠不會相遇。】
——來自不知名的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