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坐下的廖禦醫登時就有了種圓凳上長出刺的難受樣。

他的身體一會兒上擡，一會兒又下坐的，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四次，才終于坐定。

抛開廖禦醫這幅坐立難安的自爆模樣不看，他的臉上完全是另一種表現。

布滿了溝壑的眉頭緊蹙，又薄又癟的嘴唇抖動個不停，渾濁蒼老的眼睛裡寫滿了清譽高節被诋毀污蔑後的氣憤難平。

“勞長公主記挂。”

廖禦醫搭在藥箱背帶上的手是攥緊了又攥，墜墜地往下繃扯了兩下，這才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來了下一句。

“隻是年關将至，禦醫院正是忙碌的時候，微臣為您請完平安脈就得趕回去當值，實在無法久留，辜負了長公主的盛情，還請長公主見諒。”

廖禦醫絕口不回答敢不敢吃早膳的問題，便是變相地承認了早膳有問題。

衛淩霄的心髒緊了緊，悲憤同怨毒一起升起，就像是滔天的海水，毀天滅地地垂直拍打而下。

痛，且快要窒息。

可她的耳邊，還在回蕩長公主的笑聲。

衛淩霄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她的眼睛就像是鷹隼一樣，牢牢地鎖定在了廖禦醫的身上，下巴一點點擡高。

她想不通，為什麼廖禦醫剛進來的時候不說不吃，現在倒是想要逃跑了？

是因為看到南春跪下請罪了嗎？

衛淩霄的眼中殺意盡顯，她請示地看向長公主，頭一歪指向廖禦醫的位置，嘴唇微動，用口型問了一個字：“殺？”

趙顔華但笑不語，隻是将放在桌子下的手挪到了衛淩霄的大腿上，不輕不重地搭住後，不擺手，也不搖手。

衛淩霄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把頭歪向南春。

趙顔華的手還是一動都不動，但這一回手勁變重了，手指還收縮着，捏了衛淩霄一把。

隻是，令趙顔華沒有想到的，是她竟輕易地捏住提起了一層棉褲。

她松手，再一次張大五指去抓，手中一半是棉褲，一半是結實緊繃的肌肉。

“還是瘦了些。”

當着廖禦醫的面，趙顔華突然就帶着幾分心疼地擡起手，假意捏了捏衛淩霄的手臂，意有所指地向上給了道力：“兩個袖子都空得晃蕩。”

衛淩霄得到授意，立即就站了起來，對着廖禦醫怒目而視，手指頭也是十分不客氣地直指着廖禦醫的鼻子。

“主子，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您堂堂長公主，都能如此細心地對待我們。可這個禦醫呢？堂堂五品的禦醫院院使，好大一個官，卻連分内之事都做不好！”

“禦醫，你不敢吃就說不敢吃，為什麼還要編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借口的假話！”

“哦！哦~哦！”衛淩霄豁然大悟地喊了起來，一聲比一聲大，“你完了，你竟敢欺騙長公主，你這可是犯了大罪！”

衛淩霄說着說着，猛地雙手撐在桌子上，上半身驟然前傾，眼神死死地盯住廖禦醫後，才挑着眉放慢了語速，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死罪！”

廖禦醫在桌子被撞地嘎吱移動的聲響中，錯愕地擡起頭，冷不丁地就撞上了一雙清淩淩的眼睛。

眼底強烈的恨意令廖禦醫的心跳頓了一拍，當他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一個不知名的小小侍女給恫吓住了的時候，他的臉立即就黑了下去。

“放肆，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究竟是誰放肆！”衛淩霄大聲地嗆了回去，争鋒相對的同時，左手還順着桌面和桌延滑了下去，一把抓住了長公主還在揪她棉褲的手。

衛淩霄一心兩用，一邊用眼刀子兇狠狠地剮着廖禦醫，一邊則一根一根地把長公主的手指攥進手掌心裡。

别看長公主比她矮了半個頭，手掌也跟着小了一圈，可長公主的手卻并沒有那麼好抓。

就跟長公主生來體弱，身上的肉卻是生得勻稱極了一樣，長公主的手也是肉乎乎的，手背上還有四個富貴窩窩。

衛淩霄幾乎是有些耍賴地用了些内力，這才在穩住身體和表情不動的情況下，把長公主的手給牢牢地包在了掌心裡。

被抓住後，長公主也沒試圖把手抽出來，而是用空着的左手拍了下桌子，大喘着氣邊咳邊為衛淩霄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