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歎了口氣,低聲道:“公子,您的腿本就受過傷,如今又遭此重擊,恐怕……恐怕以後都難以行走了。”
方永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仿佛墜入了無底的深淵,他的手指緊緊攥住被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
無法行走?難道他一輩子就是個廢人了?
大夫為他包紮好傷口,開了幾副藥方,便匆匆離去,房間裡隻剩下方永一個人,寂靜得可怕。
他麻木地躺在床上,耳邊似乎還回蕩着杖責時的棍棒聲和衙役冷漠的報數,腦海中一片混亂。
房門被輕輕推開,鄭苒端着一碗藥走到床邊,輕聲喚道:“公子,該喝藥了。”
方永緩緩轉過頭,看向鄭苒,聲音沙啞:“阿苒,父親和母親……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鄭苒低聲道:“公子,老爺和夫人隻是……隻是一時氣惱,您别多想,先把身子養好要緊。”
方永苦笑一聲,聲音中帶着無盡的苦澀:“養好身子?我這輩子……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公子,您别這麼說,大夫說了,隻要好好調養,還是有機會的……”
方永閉上眼睛,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他知道阿苒不過是在安慰他,他的腿已經廢了,仕途斷了,甚至連父親和母親的心也失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方永被徹底冷落,除了方戚來過一次外,方商和方夫人都沒有來看過他,甚至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就連方梓筱這個妹妹也對他避之不及。
方永躺在床上,每日隻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頭的一角天空,整個人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窗外,月光如水,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一片慘白。
“方永,你這一生,終究是毀了……”
*
晉元帝設流水宴邀請七州十二郡适齡貴女入宮之事傳得沸沸揚揚,大家心裡都清楚,陛下這是打算給幾位王爺、皇子選妃呢。
流水宴這日宮中張燈結彩,禦花園内流水潺潺,珍馐美馔擺滿了長案,絲竹聲聲不絕于耳。
七州十二郡的高門貴女們個個盛裝打扮,花兒一般的鮮豔嬌嫩,眉眼間皆是掩不住的期待與忐忑。
汝陰王褚霁是晉元帝最寵愛的兒子,排行第三,尚未婚配,貴女們心知肚明,若能成為汝陰王妃,不僅自己飛黃騰達,連家族也能沾光。
蔣華蘭端坐在席間,手中握着一隻青瓷杯,杯中清酒微漾,映出她清麗的面容。
她出身青州豪族之首蔣家,自幼聰慧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此次選妃的熱門人選之一。
然而,她的神色卻并不如其他貴女那般熱切,反而帶着幾分淡淡的疏離,旁人都在東張西望尋找着汝陰王的蹤迹,她卻一個人坐在席間望着酒盞發呆。
一個宮女悄然走到蔣華蘭身旁,低聲道:“沈姑娘,我們娘娘想要借您一步說話。”
“你們娘娘是?”
“榮嫔。”
蔣華蘭微微一怔,她雖身在青州,但也知榮嫔是晉元帝的寵妃,地位尊貴,蔣華蘭雖不知她為何找上自己,卻也不敢怠慢,随即起身跟随宮女走到一處僻靜的涼亭。
一身華貴宮裝的榮嫔已在此相候,她微微一笑,止住少女見禮,目光柔和地看着蔣華蘭:“蔣姑娘,本宮今日找你,是想與你談一樁好事。”
蔣華蘭眉眼間依舊不見幾分熱切,态度倒還算恭敬道:“娘娘請講。”
榮嫔輕聲道:“汝陰王年輕有為,尚未婚配,此次選妃,本宮看中了你,你若願意,本宮可助你成為汝陰王妃,如何?”
蔣華蘭心中一震,擡眸看向榮嫔,見她神色認真,顯然并非玩笑,她沉吟片刻,低聲道:“娘娘厚愛,華蘭感激不盡,隻是……華蘭資質平庸,恐怕難以勝任王妃之位。”
榮嫔輕笑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笃定:“蔣姑娘何必自謙?你的才貌家世都是這批姑娘裡數一數二的,隻要你點頭,本宮自有辦法讓你脫穎而出。”
蔣華蘭心中猶豫,正欲再推辭,卻聽榮嫔又道:“蔣姑娘,你可要想清楚,若是能成為汝陰王妃,于蔣家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蔣華蘭聞言,心中微微一沉,她知道榮嫔所言非虛,蔣家雖為青州豪族,但因父親唯有一子一女,後繼乏力,若能攀上汝陰王這棵大樹,确實對家族大有裨益。
正思索間,涼亭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蔣華蘭擡眸,便見那位傳說中的汝陰王正朝這邊走來,果真邪肆俊美不似凡人,一身玄色錦袍,身量高挑,氣勢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