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換藥的醫女見殿門被反鎖住,在外頭怎麼喚都沒有回應,立刻察覺到不對勁,連忙叫侍衛來把門撞開。
“砰”地一聲,門扇向兩旁彈開,眼前的一幕恰好撞入衆人眼簾。
沒了知覺的江玥閉眼靠在床頭,手跟泡在水裡的藕節似的就這麼垂在銀盆裡,腕上的傷口割得很深,巾帕已經被鮮血染紅,若非下人及時發現,必定性命難保。
晉元帝得知此事後歎了口氣,雖然恨鐵不成鋼,但念着這丫頭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一時鬼迷心竅走了歪路,也算自食其果,便暫時不計較她的糊塗舉動,囑咐太醫好好診治。
新曆喪妻之痛的魯賢侯又差點喪女,一夜之間白發橫生,在得知陛下寬恕的旨意後,冒雨入宮于乾龍殿外長跪謝恩,跪到幾乎昏過去才被宮人送回侯府。
昔日魯賢王府的牌匾被取下,換做了魯賢侯府,宅子用度雖無克扣,但也不複從前的光景。
自遂甯郡主被削後,旁人無不對其避如蛇蠍,就連昔日的朋友也成了陌路人,更不可能在此刻來看望,生怕惹了一身腥。
唯有許崇不計較這些,江玥遷回府裡修養的五日後就遞了拜帖。
侯爺自覺身份有差,打發了一批奴仆出府,使得整個侯府看起來門可羅雀,就連花廳旁的名貴花朵此時看起來也有些氣息奄奄。
如此日薄西山的境況,像江玥那樣心高氣傲的性子如何能過得好?手邊的茶盞被他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熱度燙紅了手心卻無察覺。
許崇心猿意馬,無心品茶,直到緩慢的腳步聲響起,他才故作鎮定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地攙着江玥出來,她衣着素淨,不施脂粉,雙唇不見半點殷色,眼圈倒是通紅的,神色哀戚。
她坐在扶椅上,眼簾垂着,不去看許崇,“如今所有人都避我如蛇蠍,你又來做什麼?别說你可憐我,我一朝是郡主,便終身有郡主的傲氣,不需要旁人同情。”
許崇從未見過這般憔悴低落的江玥,心頭不由得酸澀難言,“你又何必為汝陰王做到這份上?你明知道他的心從不在你身上,值得嗎?”
江玥輕笑一聲,“你若是來說這些的,我便送客了......”
“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許崇急聲打斷,又慢下來,“我不會強求你的回應,隻需要你照顧好自己,莫再以身涉險了。”
江玥垂着頭沒有回答,心意這東西有什麼要緊呢?她對王爺亦有心意,可到頭來不也是滿腔熱情被碾作塵土。
許崇站起身,将一枚玉佩放在桌上,“今時不同往日,你若是有需要,就拿着這塊玉佩去郡王府,我的人随時為你待命。”
似乎并不期待能得到江玥的回應,感情這種事本就如投石入海,他勾勾唇角,揮揮手轉身離開,“走了。”
“小姐,這玉佩......”菊英猶豫一下,請示道。
自夫人出事後,府裡的奴仆全部換了一批,她是新進府的,伺候主子的時日不長,萬事總會先請教一句再行事。
江玥無言起身往内室方向走了兩步,就在菊英準備将這玉佩丢出去的時候,她開口了:“收好吧,到時再還給他。”
*
積攢一上午的大雨将烏雲密布的天空撕開一道口子,磅礴而下,閃電像是蜿蜒的白蛇,驟然劃破天際。
春杏被雲裳打發去糕點鋪子買乳酪酥,僅有的一把油紙傘也被撐走了,此刻她隻能攬着新買的書卷站在書齋檐下看雨。
“許久不見。”這樣溫和的聲音一聽便知道出自于誰。
“邵公子,别來無恙。”雲裳偏頭,眼睛彎了彎,許久未見,邵懿仍舊是那副美玉無瑕的模樣。
邵懿伸手撫平衣袖上的褶皺,指甲修剪得幹淨得宜,而後靜靜地看着她,似乎在想要說些什麼,任他是如何運籌帷幄的長公子,到了意中人面前也是一樣的不知所措。
“前段日子,我欲将那枚玉佩還你,可多次登府未果,隻能暫時擱置。”雲裳打破沉默,上次見面她為刺激汝陰王,有意利用了邵懿,她雖不忌諱做這樣的事,但仍存有愧意。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理,若傳出去隻怕要招人笑話,以為我邵氏日薄西山了。”邵懿輕笑,接着解釋道:“前段日子我回了趟南郡,事發突然,未有機會辭行,抱歉。”
雲裳搖頭,“公子與我并無沾親帶故,自是不必特來告别,待改日天晴,雲裳再親自登府歸還玉佩.......”
“雲裳姑娘......邵某所贈之物于你而言當真如同燙手山芋般?”邵懿打斷道,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他與褚霁不同,褚霁若是蹙眉,惹他心煩的人就該掉腦袋了,邵公子蹙眉卻叫人無端地覺得憐惜,好似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按理來說應該如此,隻可惜李雲裳是個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邵公子言重了,無功不受祿,雲裳不僅無功,還欠着公子救命之恩,如何能收下這樣重的禮?”
“那雲裳姑娘請邵某多品幾次春坊的美酒也就算還了恩情了。”邵懿的語氣溫柔卻帶着不容質疑的威壓,像是一條溫柔的美女蛇吐着蛇信子纏上你的脖頸。
話說到這份上,雲裳若再強行推拒便顯得她矯情了,遂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