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閑來無事,隻能帶着春杏去照顧照顧瓊枝閣的生意,順帶找畫月說說話。
“許久沒過來了,近來京中可有什麼時興的衣料?”雲裳打量了一下正堂列出的錦緞布匹,似沒有入眼的,興緻缺缺。
畫月笑,“這些尋常不過的,自然入不了姑娘的眼,姑娘随我到□□來,咱們瓊枝閣旁的沒有,難道還會缺上好的衣料嗎?”
兩人說笑着朝□□走去,就在這時,一女子與她們擦肩而過,身後還跟着一個貌不出衆的小丫鬟。
雲裳腳步停頓,神色古怪,正欲回頭,卻被畫月止住,“姑娘随我來......”
她遂收斂心神随着畫月進到□□,□□清幽,四下寂靜無人,屏退春杏後,忍不住驚疑道,“方才那人......?”
畫月颔首,“那姑娘是初來西京的,近來才成了瓊枝閣的常客,奴婢有意無意地打聽過,她就是卓玉成養在别院的那位外室,名為金枝。”
雲裳系着面簾,隻露出一雙揚起的美目,不怒自威,“卓玉成在别院養了個容貌與我八分相似的外室?”
看來壽宴那日卓玉成叫住她時,就已經起疑,而這一舉動更是證明卓玉成必然已經知曉她就是李沅芷。
“奴婢覺着,卓大人興許是對姑娘舊情未了。”
“好一個舊情未了,這事若是宣揚出去,對我隻有害而無益。”雲裳冷哼一聲,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除開方梓筱,人人都知道他卓玉成養了個外室,隻不過不知道是何模樣,他最好能捂得嚴嚴實實的,否則就别怪我永絕後患。”
畫月歎道,“奴婢的話姑娘興許不愛聽,但當年卓公子并非有意見死不救,大人被下獄後,卓公子就被其父軟禁于府内,直至那場火後才将人放出來。”
“那又如何?我還得對他感恩戴德不成?”雲裳不屑,連沖破軟禁的本事也無,再是深情又如何,“你幫我盯着金枝些,若是她有何異常舉動,立刻傳信來報。”
“是。”畫月恭敬應道,“奴婢還有一事。”
“你說。”
畫月拍了兩下手掌,從陰影處走出一個身形瘦削,年紀尚小的秀麗盲女,她抿嘴笑的時候,雙唇就像是一瓣小小的月牙。
“奴婢已為暗窯裡其餘的姑娘安排好了去處,秋月也送到了郊外的宅子靜養,隻有這丫頭,打死也不肯走,非說要留在恩人身邊伺候,奴婢看她是個俏麗機敏的,便帶來叫主子見上一見。”
雲裳隻一眼就想起,那夜她獨自縮在暗窯的角落裡,衣衫褴褛,嘴角紅腫,雙眼暗淡無光,虎牙緊緊咬着下唇,一聲不吭,原來是個盲女。
“奴、奴婢見過姑娘......求姑娘垂憐,将奴婢收在身邊伺候,奴婢定然為姑娘赴湯蹈火,以報恩德......”女孩的聲音就像她的一樣,細細小小的,似乎一個疏忽,就聽不分明。
“你叫什麼名字?”雲裳端詳片刻,這丫頭雖然瘦小,可難掩美色,這份驚怯更是平添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暴雨打過後的嬌花。
“奴、奴婢沒有名字......花名為圓圓.......”女孩似是鼓起勇氣般屈膝跪下,聲音略大了些,“奴婢可否求主子賜名,奴婢不想叫這花名了.......”
這花名似在時時刻刻提醒着她暗窯裡那些受盡淩辱、昏暗不見天日的過往。
這不過是件小事,雲裳問,“你緣何進了春坊?”
女孩雙唇緊抿,“奴婢非京中人氏,與阿姐們均是娘親拉扯長大,可父親好賭,輸光了家産,便欲賣掉家中姊妹還債,母親為護我們,與他起了争執,結果被推下井裡.......之後奴婢便被賣到了春坊。”
“原先因着有幾分姿色,便被羅媽媽分在明堂裡伺候,後來得罪了客人,就被趕到了暗窯裡。”
“你可還記得你母親姓甚?”雲裳心中歎惋,這世道看着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可風平浪靜的水面下頭,又藏着多少不平事。
可她知道,人要往後看,總會把不好的日子過成好日子。
“記得,家母姓鄭。”
“苒有草木茂盛之意,雖生如草木,但亦可繁茂旺盛,日後叫你鄭苒,你可願意?”雲裳伸手将女孩從地上扶起,她能有什麼錯,她隻是想給每個可憐的女孩一個家。
女孩的欣悅從無光的雙眼中綻放出來,她的嘴角又彎成了月牙,“鄭苒謝姑娘賜名。”
“隻是我身邊不缺人伺候,你若想報恩,我另有去處給你,你可以選擇去與否,并不強求。”雲裳直言,“但若是去了,你便是我的人,決不允許有二心,否則别怪我不念舊情。”
鄭苒跪下,雙手交疊高舉過頭頂,“姑娘但說便是,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隻要是姑娘吩咐,奴婢拼了這條賤命,也必定替姑娘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