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之時，虞夕閑發現自己眼前的場景已經變回了她的卧室的天頂。

初時還有些茫然，但緊接着，一片漆黑的人影就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她竟然還活着！

虞夕閑猛地坐起身，伸出手來觀察自己。

十六歲将近十七歲的少女的身體已然成型，雙手自然也不會有大的變化。

而眼前這雙手也确實是她自己的。

她還活着。

虞夕閑緩緩轉頭，一直站在床邊的黑影從黑色的影子變成了“鹿恩”的模樣，隻是氣質依舊與本人不大相符。

“暫時用這個人的樣子方便一些。”

虞夕閑此時還不明白祂說得方便是什麼意思，迅速收拾好自己懵懵的狀态就準備從床上下去。

再之後，就是被祂給摁了回去。

虞夕閑不解看着“鹿恩”那張陰郁英俊的面龐，“怎麼了？”

祂淺笑着沒有收回手，說：“你現在的情況可能不方便走路。”

盡管此時已經是白天，但城堡中的光線始終不如外面明亮，這也襯得“鹿恩”臉上的溫柔更加詭異。

虞夕閑心中不禁泛起警惕，蒼白的臉上那雙黑色的眼珠被睫毛覆蓋，她輕聲詢問：“我為什麼不方便走路？”

“鹿恩”突然伸手擡起了她的臉，與其對視時仿佛能夠聽到他們雙方心跳同時跳動的聲音。

祂撩起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不帶絲毫雜念地搭了上去，“脊椎的骨頭剛剛替換融合，腿部雖然已經成型，但還很虛弱。”

“新生”的雙腿與她從前所擁有的一模一樣，亦或者說，這雙腿本就是原來的，隻是裡面的骨頭被替換掉了。

虞夕閑這次是真的想要擡腿下床，但也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

不疼，但就是有種無力，仿佛這雙腿不是她的一般。

黑影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伸手将剛才放到床邊的碗給拿了起來，同時說道：“換骨會經曆巨大的疼痛，我稍微研究了一下，雖然時間會長一些，但就不會那麼疼了。”

“換、骨？”虞夕閑倏地想起自己昏睡過去前的經曆，還未理清楚頭緒，一隻手已經自己伸出，“啪”的一聲打在了坐在床邊的“人”的臉上。

這一下她可并未有意識的節省力氣，可被打的那“人”也沒躲，甚至臉上、眼睛裡的情緒都沒有發生絲毫改變。

如果不是自己手掌傳來的麻痛，還有“鹿恩”臉上出現的手掌印，虞夕閑都不能肯定自己是真的打到了對方。

自己真的攻擊到了老師，意識到這一點，虞夕閑瞬間清醒下來，咬了咬發白的唇，艱難問道：“換骨，是怎麼一回事？”

黑影并不回答，端着勺子遞到她嘴邊，“先吃飯吧。”

虞夕閑擡眸看他，這惡魔還是滿臉的笑意，可那雙眼的意思也分明是要她先乖乖聽話。

她盯着祂的眼，絲毫無法理解對方眼中的愉悅，狠狠吞下了口粥，仿佛要把勺子、連帶着拿勺子的人一起咬碎似的。

然後，她就聽見了清脆一聲，完全打散了她醞釀起來的情緒。

她呆呆坐直，看着眼前的惡魔伸手向她的嘴裡。

她要咬斷祂的手指。

虞夕閑心中想着，有什麼被從她嘴裡拿了出來。

混雜着尚沒有咽下的粥，被捏住的金屬格外紮眼。

惡魔還在那裡雲淡風輕地說：“你現在的胃還不能消化這些東西。”

虞夕閑難以置信，原本蒼白的臉頰也泛了些許紅，“我咬斷的？”

惡魔故意将勺子擡高，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作出要咬一下試試的動作，“也許是我咬斷的？”

虞夕閑伸手将勺子打飛，理智也因為這一遭完全回籠。

她剛才是因為記憶裡自己應當是死了而感到憤怒，那種憤怒混雜着對死亡的恐懼，自己信任的、期翼之人背叛的悲傷，還有對自己身體似乎不屬于自己的擔憂。

但現在，她的理智回來了。

“我想您需要向我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虞夕閑說着伸手要自己接過碗。

惡魔發出無聲地拒絕，不過這一次倒是沒有再瞞着，直接道：“我們的交易結果是你要屬于我。這裡的屬于包括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所以我将你的血液、内髒與骨頭全部替換成了我的。”

“第一次的交易，我替換了你的血液和心髒；而你每一次學習魔法都是對我的索取，相對的，我也有權力将你的内髒替換成能夠承受魔法的，我的一部分；最後，第二次交易，我給予你權力，而你将骨頭剔出身體，真正将身體全部給我。”

“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不算是個人類了。”

惡魔變出一個新的勺子，“按照人世間對人的定義，是的。”

這樣對于這個惡魔來說，确實也是自由。

她沉默一瞬，垂着頭問：“那你，就不能告訴我一聲？”

她還以為惡魔要殺了她拿到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