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紗,細細密密地透過雕花窗棂灑在紅木桌案上。
顧矜端坐妝台前,纖指輕挑,緩緩理着青絲。銅鏡中倒映出她那張明麗的容顔,杏眼深邃似潭,平靜無波。
"小姐!"含煙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沈侯夫人來了!還擡了好些箱籠呢!"她面露喜色,壓低聲音道,"莫不是世子昨日去給侯爺說情,他們當真要來提親?"
含煙話音未落,顧矜卻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玉簪插入發髻。
“提親?”她輕輕勾了勾唇,眼底卻泛起一絲譏諷,“你且看着吧。”
顧矜剛踏進大堂,便察覺到氣氛不對。
父親顧定遠和母親沈婉雲端坐在上首,母親手中的帕子幾乎被攥得皺成一團,父親則緊緊抿着唇,額角青筋微微跳動。
而在下首,沈侯夫人王氏雍容端坐客位,身着緞面長裙,滿頭珠翠,捧着一盞茶,正不緊不慢地啜飲,臉上帶着一抹虛僞的笑意。
“矜丫頭來了啊。”王氏見到顧矜進來,放下茶盞,語氣親切得招呼,“聽說你要進宮參選了,姨母我很是為你高興,特意過來瞧瞧你,給你添妝。”
"添妝?"沈氏聲音中隐含不悅,"聖旨尚未下達,侯府就這般迫不及待,夫人莫不是來退親的吧?"
王氏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但她很快掩飾過去,端着長輩的架勢,笑着說道:“夫人說笑了。孩子們不過是從小玩在一處,又無媒妁之言,何來退親一說?”
“無媒妁之言?”沈婉雲素來端莊,此刻卻再也按捺不住,冷聲質問,“老侯爺當年金口一諾,親口定下的婚約,竟被你說成是玩笑?若不是當年——”她話到一半,硬生生咽了下去,眉宇間卻難掩怒色。
顧矜垂眸,眼底掠過一絲譏诮。
她心知母親未盡之言——若非父親當年赴任途中中救下了卸任回京的沈老侯爺一家,又怎會有這門親事?
可顧家要體面,從不願以此相要挾,卻讓王氏鑽了空子。
王氏見沈婉雲動怒,臉上卻不顯慌亂,反而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卻暗藏鋒芒:“夫人這話就重了。當年的事,侯爺和将軍确實提過,但那時不過是兩家長輩的随口之言,怎能當真?再者說,如今矜丫頭才貌雙全,正是大好年華,若能入宮參選,豈不是顧家的榮耀?侯府又怎敢耽誤她的前程?”
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顧矜身上,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瞬,語氣中透出幾分意味深長:“不過嘛,若矜丫頭當真情深義重,非我家钰哥不嫁,顧家自然可以請一道軍恩令。屆時,我侯府自當三媒六聘,風風光光地迎矜丫頭過門,絕不辱沒了顧家的名聲。”
這番話表面上滴水不漏,實則如一柄藏鋒的利刃,直指顧家軟肋。既将顧家逼到主動攀附的境地,又将可能觸怒皇家的風險盡數推給了顧家。
顧定遠自王氏開口以來便強忍怒意,此刻卻再也按捺不住,強壓着聲音道:“此言差矣!”
“我顧家的女兒是否入宮,全憑聖意!即便有軍恩令在手,不去應選,也斷不會高攀侯府這等門第!”
此言一出,廳中氣氛瞬間劍拔弩張,王氏臉上的笑容僵住,她緩緩将茶盞擱下,動作雖輕,卻帶着幾分刻意的力道,茶盞與桌面相撞的清脆聲響在寂靜中尤為刺耳。
王氏冷哼一聲,語氣中再無一絲溫和,反唇相譏道:“顧将軍此言未免太過狂妄。我侯府門楣何時輪到你一個三品武官來評判高低?若非念在兩家舊情,我們又豈會屈尊來此提親?既然顧家不識擡舉,那便罷了!”
王氏這番話字字誅心,既将顧家貶低為不識擡舉之輩,又隐隐暗示顧家不配與侯府結親 ,語氣中的輕蔑與咄咄逼人顯而易見。
一旁的沈婉雲卻是面露焦急之色,連忙扯了扯顧定遠的衣袖,語氣急切地勸道:“老爺,此事還需問過矜矜的意思才是,莫要意氣用事。”她的聲音雖低,卻帶着幾分壓抑的懇切,顯然是不願将局面鬧得不可收拾。
顧定遠聞言一怔,目光複雜地看向顧矜。
這個女兒從小體弱多病、被他們夫妻捧在手心裡長大,多年來,她對沈钰的情意昭然若揭,做父母的都看在眼裡,若說她真心願意嫁入侯府,顧家未嘗不能成全她。
隻是此時此刻,王氏這般咄咄逼人,顧家即便不是勳爵門第,也不至于任人如此羞辱。
顧定遠攥緊拳頭,胸膛起伏不定,心中怒意難平。
隻見顧矜盈盈起身,微微一福:“夫人今日來府中,矜矜實在感激。”
說罷,顧矜緩步走向那幾台箱子,目光不經意地掃過。
箱子外表雕花細緻,看上去頗為氣派,然而她略一細看,便察覺其中端倪:箱中擺放的幾件首飾雖看似精緻,但成色普通,甚至有些陳舊,顯然是侯府翻箱倒櫃搜羅出來的舊物。更可笑的是,首飾下竟然壓着幾匹素娟撐場面,粗糙的布料一眼便能看出并非上品。
顧矜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侯府兩代空吃蔭響,不過徒有虛名,表面風光罷了,今日好不容易搜羅了這些玩意兒,恐怕也是料定了顧府絕不會收。
她指尖微頓,腦海中卻已悄然浮現出一個代碼框。
For (item in box) item.durability = 1
随着代碼“運行”,她眼底閃過一絲譏诮,手卻輕巧地将箱子合上。
顧矜嘴角微揚,語氣輕飄飄卻字字如刀:“侯府爵位三世而承,如今世子無功無名,靠着祖蔭過活。顧家不過三品武官,本也不愛鋪張,怎可收下如此厚禮,壞了侯府的根基?”
王氏臉色一沉,冷笑反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兒年輕有為,才學出衆,自會光耀門楣,豈容你如此輕視?”
顧矜唇邊笑意未改,語氣卻涼得刺骨:“钰哥的才華,我自然不敢妄議,隻不過……”她輕輕掃了一眼那箱子,笑容越發淡薄,“侯府如此‘厚禮’,未免讓我多想——究竟是想擡一擡顧家的身價,還是想借顧家的名頭,替侯府遮點什麼?”
王氏氣得臉色鐵青,拍案而起:“放肆!口無遮攔,這便是将軍府的家教嗎?”
顧矜不慌不忙,起身行了一禮:“夫人言重了,不過投桃報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