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上風景獨好,但到底寂寞了些。從山上下來,回到清溪村,田地裡的糧食,路旁小兒嬉鬧,雞鳴狗吠,房舍飄出來的袅袅炊煙,歸家的農人,這才是人間盛景。
賞着鄉村景色,孫浔長舒一口氣,隻盼老天垂憐,讓百姓們多過幾天好日子吧。
今日走了這麼多山路,即使大家心情都不怎麼好,胃口還是好的。
吃完晚食後,漁娘陪她娘去院子裡散散。
梅長湖站在院子裡一株梅樹下,唉聲歎氣。
孫浔見師弟心情不振,就道:“也不用如此沮喪,李道長從親友處得到些許消息,也不知道真假,或許事情尚有轉機。”
梅長湖試圖安慰自己:“也是,皇宮裡的醫術聖手多得很,說不準咱們看到信的時候,貴人的病已經治好了。”
漁娘沒有先生和她爹那麼樂觀,這個時候,簡單的風寒感冒都能死人,更别說得其他什麼大病了。
漁娘提議:“爹,您給淮安那邊去封信吧。”
梅長湖嗯了聲,确實該去封信問問。京城若是生了變動,皇帝扶持的寒門和世家之間的鬥争避免不了,主□□邊就别把生意做太大了,還是穩着些好。
阮氏躊躇片刻,才道:“我有件事想請教孫先生。”
“阮夫人客氣,您請說。”
“我家兩個孩子都将走科舉之路,我聽我家老爺說,天下承平,皇威日盛,且又肯扶持寒門及我等小家族,隻要孩子認真讀書科考,自能走出一條大路來,這以後……”
“阮夫人毋需着急,二郎先不提,隻說大郎去東山書院讀書才兩三月而已,明年二月會試大郎不會去,離下一回春闱還有三年有餘,你别急,且看個一二年再說。”
阮氏眉頭微松:“不怕先生笑話,我膝下就這兩個孩子,家裡日子尚且過得去,若是叫他們去刀槍冷箭中博取功名前程,我甯願他們在南溪縣過一輩子悠閑日子。”
阮氏有兩個兒子,林氏隻有一子,她心裡無比認同阮氏的話,無論什麼高官厚祿,都比不得孩子的安康。
梅長湖輕籲口氣,忍不住歎道:“歲月靜好無波瀾,祈願平安度流年。”
當今皇上是個能人,作為小老百姓過了幾年安穩日子,以為能長遠,沒想到太平日子這般難求,這般脆弱。
晚上熄燈休息,梅長湖和林氏都睡不着,兩人說着以後的打算。
梅長湖:“世事多艱,天下太平了幾年,這一二年裡,主□□邊送了幾回信過來,說咱們梅家人丁單薄,想叫咱們搬回淮安,一起把家業做大,恢複梅家上一輩的風光。”
“我當初嫁你時就知你不是個有上進心的,你這般說,肯定是心動過,你是為着漁娘和文嘉吧。”林氏了解枕邊人。
“還是夫人知我。”
他們夫妻隻得一兒一女,兒子尚小,女兒卻大了。
漁娘受她的先生和師娘教導長大,是個心懷寬廣的小娘子,十分向往外面的天地,若是把漁娘拘在南溪縣這個小地方,叫漁娘尋個本地普通男子嫁了,梅長湖到底有些不忍心。
林氏想到驚心動魄逃難的那一兩年,感慨道:“外面的天地未必就是好,隻不過漁娘年紀小,沒見過外面才會心有向往。”
風光無限,也是危機無限。
就說那些大戶人家吧,不是頂有錢有勢,也不是頂富裕,隻說淮安當年比梅家稍差些的普通有錢人家,明面上看起來光鮮,背後一肚子男盜女娼。
誰若是把女兒嫁進這樣的人家,一輩子不到死的那一日,都不算苦出頭了。
嫁到這樣的人家,别說出門遊玩了,能過點安穩日子都是奢求。
“我警告你,不管以後如何,咱們家漁娘可不能嫁進那些人家。我就她一個閨女,我生她一場是盼着她過安生日子,不是讓她去遭罪。”
梅長湖給林氏扯了扯被角:“行了,難道隻你是親娘,我是後爹不成?睡吧。”
“哼,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呐,在外面喝了兩口馬尿就胡沁,随口就跟人稱兄道弟了,把孩子的婚事許出去了。”
“你可别冤枉我,我不是那樣人兒。”
梅長湖也沒心思感歎世事多艱了,一轉身就假裝睡過去了,林氏再叫他,他就不應聲了。
林氏想着女兒的婚事,不知不覺,也睡去了。
三家人本來是想着來鄉下悠閑幾日,因為這事兒,隔日早上醒來,用了早食後,就準備回去了。
漁娘倒是想多留幾日,可先生回縣裡有事兒,她爹要打發人去淮安問消息,阮嬸嬸也有事要回去跟賀叔商量。
漁娘抱着胖弟弟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奴仆把行李往馬車上搬。
阮氏雖忙着回去,一大早起來拿了幾樣點心,打發人拿去裡正家,找裡正媳婦兒換些幹鹽菜帶回去。
裡正家媳婦兒是個實在人,給的幹鹽菜多,阮氏叫人把幹鹽菜分成三份,三家各一份。
阮氏對林氏道:“白裡正家太客氣了,咱們送的點心,換成銅錢都不夠人家買鹽的花銷。”
雖說離南溪縣不遠的富順縣産井鹽,别看離産地近,普通百姓買鹽也并不便宜。
為了儉省些,比起用重鹽腌制幹鹽菜,普通百姓為了省鹽,多是一點薄鹽腌酸泡菜吃。畢竟,腌一缸幹鹽菜用的鹽巴,足夠腌四五缸泡菜了。
林氏笑道:“白裡正家跟别家不一樣,白裡正娘舅家就是富順縣的人,家裡有人在鹽井做工,白裡正家托親戚買鹽便宜些,才舍得用這麼多鹽腌幹鹽菜吃。”
林氏嘴上這麼說,也沒想占白裡正家便宜,扭頭對林媽媽道:“前日咱們回來時帶了半筐蘋果,也就隻吃了兩三個,剩下的你留一半給下人們分了,另一半給白家送去。”
“是,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