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蕭然待過最久的地方就是白帝城,所以他不知道白帝城之外還有一個三清山,三清山外還有一個她。他并不是一個與人親近的人物,常年以琴作伴,連個可以說話的人也很少,正是因為如此,他從一開始本來沒有打算與少俠攀談,若非她彈奏一曲,怕是就這樣錯過了他們之間的因果。
她生得模樣極好,他卻隻注意到她彈奏的琴聲,甚至她來不及挽留他,他就這樣悄然的離去了,連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少得可憐。他是一個純粹的人,憑借着琴聲來辨人。她的琴聲幹淨清冽,憑借這第一印象,他就對她生出幾分好感,隻是這份好感無關于男女情愛,而是單純的欣賞之意。
“星星告訴我,木頭也會開花。”重華在少俠走後私下裡和他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大冰碴子,你的鳳求凰也許會大有長進。”重華狡黠的對他眨了眨眼睛,然後一臉神秘的離開。他沒有将重華的話放在心上,以為又是她平常的胡言亂語,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琴藝上。
少俠總是客氣的喚他沈蕭然師兄,他也将她看作神相的師妹般對待,對她沒有任何的偏袒。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她與他的琴聲倒是格外的契合。從那以後,他對她的态度改變了些許,當他每次看到她時,自己的内心會無由的生出幾分歡喜,面上也多了幾許笑意。
原則上,他本不是一個情感外露的人,但是他無法對她說不。
這個人始終是要離開白帝城的。沈蕭然一直都沒有忘記這個事實。
他沒有任何的理由來留下她,他突然後悔沒有在第一次見面時多說幾句話,也許自己就不會在她走後會開始思念起她。
兩個人在鳳凰台上的合奏,他記了很久,以至于少俠走後他時常想起那日的情景,心裡不自覺地感到煩悶。
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她走後,他才開始記起她。
“大冰碴子,少俠已經走了。”重華無法容忍他每日彈奏頤真的枯燥,直到最後忍不住開了口提醒他,“星星告訴我,你的鳳求凰與從前似乎有所不同了。”她說這話時表情神神秘秘的。
“哪裡有所不同?”沈蕭然自是不解重華其中的意思,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去看重華,希望能夠從她身上得到自己的意思。
“這個你可就要自己悟咯。”重華自顧自地離開了,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話,“隻有木頭才不會開竅。”
于是,沈蕭然因為重華的一句話思考了很久,直到他再次見到少俠後他才得到答案。
她是披着星月來到白帝城,數日不見,他覺得她既變了也沒有變。
他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心境與從前有所不同了。
“沈蕭然師兄。”他聽到她在呼喚他,也是那一刻,他才感覺到眼前的她是真實的。
“是你。”沈蕭然強壓住自己内心的歡喜,面上不顯,惜字如金。
少俠沒有責怪他的冷淡,将自己遊曆的所見所聞都大方的和他說話,顯寶似的将自己背包裡的小玩意都贈予他,大膽的與他親近。他無法對她說拒絕的話,隻是安靜的聽她講述,心裡卻責怪自己的嘴笨,不善與人交談。
“大冰碴子,你的正緣來了,安排多少相親你都不樂意,不如你倆試試?”
重華的一句話點破了困惑他許久的疑惑,隻是,那個姑娘也和他一樣是一個木頭般不開竅,兩個人沒有男女之間的暧昧害羞,徒留一地的尴尬與羞澀。
重華從來都是對木頭都是恨鐵不成鋼,既然他們兩個人都不開竅,那麼剩下的隻能讓他們自己來參悟了。所以,直到最後,重華也隻是點到為止,沒有說破他的心思。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個擔心自己命不久矣,耽誤了旁人;一個渾然不覺自己的情感,錯過了時機。種下什麼因,就會得什麼果。
也是在那以後,沈蕭然才知道少俠身邊不隻有自己。
新年前夕她做了打扮,面上塗抹了京城裡姑娘家都喜歡的胭脂水粉,一身錦衣雲裳,嘴上抹了亮晶晶的口脂,本就生得極好的模樣比平日裡明豔了許多,即便他再怎麼遲鈍,他也能夠注意到他人看她的眼神。
“師兄,你與三清山的那個姑娘相熟嗎?”神相的男弟子在少俠走後紛紛都争先恐後的向他提及關于少俠的身份,好奇的想要打探那個姑娘的任何消息。
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彈奏一手不錯的琴,是神相會偏愛的弟子。
“我與她,并不算是親近。”沈蕭然停下了撥弄琴弦的動作,沒有擡頭,想了很久才得出這樣的結果。
“可是,師兄,我覺得少俠對于你應該和旁人還是有所不同的。”師弟們聽到他的話後并沒有太多的失望,在離開時還是提醒了一下他,“而且,師兄你對少俠也很是關心,不是嗎?”
沈蕭然隻能藏起琴下露出的一角醫書,像是在掩藏自己不為人知的情感。
白帝城與谪仙島相隔千裡,他與從前的她并不相識;後來,她從三清山來,遊曆四方,來到了白帝城,他才得以和她能夠有所交際;直到最後,她還是要離開這裡的,白帝城留不住她。
他們之間的關系,從來都是由她定奪。
白帝城與谪仙島自古以來都是悲情為主,他不敢靠近她,她也不會為任何人所停留。所以,他從來就沒有想過他們之間的開始與結束,他隻能忍氣吞聲,甘願咽下自己的苦澀與悲楚,将他們之間的關系止步于高山流水,無法更進一步。
他是神相大弟子沈蕭然,為白帝城而生,也為白帝城而困,白帝城留住了他,也困住了他;她是三清山的小師妹,在愛裡生長,衆星捧月,與天地作伴,與自然為友。
在高嶺雪山供養的白鶴是無法像鳥兒般飛行的。
沈蕭然隻是希望自己能夠為她做些什麼,就像是她不嫌棄他滄州之行的笨拙一樣,全然地接受他的任性的要求。他想,她一定能夠輕易地得到他人的偏愛。
後來,他又在昆侖虛遇見了少俠,她的身旁似乎多了一人,那名男子與她實在是過于親密,以至于他忍不住從一開始就關注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