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歇然。
院中空無一人。
結冰的湖面倒映着夜空中的冷月。
湖心亭裡,一桌,四椅,兩人。
其中一襲紫袍男子斜倚在亭廊的紅柱旁,右腿稍稍屈膝,另一隻則懶懶地搭在護欄邊沿,寬大的袖擺稍稍揚動,從中伸出一隻手,把持着一盞深褐酒壺,微微仰首,喉結随勢而動,片刻間,便将壺中酒一飲而盡。
袖擺邊沿用金絲繡着,華貴的緞面愈發襯得那手白皙,慵懶的指尖一根根松開,酒壺砸在青石闆上,如星子般,碎落了一地的琳琅。
聲響如斯,那人依舊閉着雙眸,高挺的鼻尖下,薄唇緊緊抿着,似是不悅,又似思忖肅然,讓人立于身旁看着,着實捉摸不透。
與此同時,原本在壺口系着的紅穗子也松散而落。
不少紅絲線已然浸染了酒香。
拾起那枚紅穗子,一身黑衣的疏影輕步走上前。
“王爺……”
疏影垂首,看着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沾染的酒漬,無奈暗歎。
得了。
自家王爺。
又開始了……
一遇到不順心之事,便來這個亭子,二話不說便開始不問世事不合時宜且不分輕重的獨飲。
疏影已經不想回想自己究竟有多少次趁着第二日初曉,府上仆人還未晨起幹活時,在這個亭子把自家醉倒不省人事的王爺擡回寝殿了。
旁人若是好奇問起,王爺這般荒唐做法究竟為何,一年究竟能碰上幾回,問起回答那便是不問緣由,不計其數。
小心拂去紅穗子上的塵埃,疏影别過頭,尋到了落在石凳邊上的那柄長劍。
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紅穗子系在了長劍的把柄上。
如同對待自己的項上人頭。
若是自家王爺常用的長劍不見了倒還可以處置,若是一覺醒來找不着那條紅穗子,自家王爺怕是要将攝政王府翻個底朝天。
一想到如此,疏影便長長舒了一口氣。
琉璃殿。
看着宮廷禦用畫師用西疆進貢的顔料繪染着花樣繁複的殿頂,單藝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
閉上。
睜開。
滿目的線條纏繞,撲朔迷離的色彩如夜翻飛。
還是原來的樣子。
太丢人了。
她多想。
一覺醒來,自己已經回到了現代。
換了個世界重新生活。
就在方才,她親耳聽見茭白抽抽噎噎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嘤嘤嘤,娘娘,禦醫說,今日來娘娘用膳時辰不定,用量不定,憂思過度,身子骨差了不少,還有……
茭白紅着眼睛看着單藝的肚腹。
單藝心裡狠狠一個咯噔。
嘶,肚子那麼疼,鑽心的那種……加上先前頭暈,想吐,食欲不振,該不會……
——娘娘,您竟然憂思過度,月事提前來了也無瑕察覺……
啧,拜托,她有那麼蠢嗎?姨媽要來了自個兒不知道?
摸了摸絞痛般灼熱的肚腹,單藝不得已戴上了生活的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