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是操辦親家的喪事,又是張羅店鋪重新開業。鄭先念忙得腳不沾地。好容易店鋪生意有了起色,鄭先念自覺出來得太久,終是不放心寨裡,隻好萬分不舍地辭别女兒女婿,回去九凰山。誰知才走到中途,就收到寨裡的急信,說是牛家坳走山了,損失很大。吓得他緊趕慢趕地往回跑,兩天的路一天就走完了。
馬半山接着他的時候,他正坐在橋邊墩子上呼呼地喘氣。他那匹馬也同他一樣,張這個大嘴,嘿咻嘿咻,呼哧不停。
“呦”,馬半山隔了好遠就道,“不是想女兒嗎?這才三個月,怎麼就回了?如今女婿家也沒老人了,你就是長住在女兒家,也沒人敢說你?”
鄭先念恨恨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就是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說話多缺德!你孤家寡人一個,自然不知道有女兒的牽挂。我也不同你掰扯,單就問你一句,怎麼我才出去這些天,寨裡就出了這麼多的事?聽說寨主受傷了,你是怎麼照看的?你也别同我解釋,橫豎就是你無能。還有臉問我怎麼就回了?我若再不回,這寨子能翻天!”
一番話說得馬半山讪讪,隻好抹了把臉道:“這事能怪我嗎?天要下雨山要塌,這又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你回來了也好,那三仙姑整日哭哭啼啼的,鬧得我心煩。我不耐煩應付她,以後這些事,就交給你了!”
他撂挑子撂得飛快,氣得鄭先念恨不得錘他。“你好歹讓我歇口氣”,鄭先念道,“我午飯還沒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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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當家馬半山和三當家趙修德,陪着四當家鄭先念吃晚飯。
鄭先念聽着趙修德講起這段時間寨裡發生的事,覺得天都要塌了。
“怎麼,殺楊奇志這麼大的事,都不用同我商量的嗎?”鄭先念嚼着飯,甚為不滿地道。
趙修德不吭聲。因為當初寨主說要去清水灣的時候,他也是頗有疑慮的。隻是,那會兒馬半山極力支持,寨主又迫不及待要為父報仇。他知道,那種情況下,他說什麼都沒有用,故而也就不多說了。
馬半山卻固不認錯,“為先寨主報仇,那是咱們多少人的夙願。再者,這次行動,寨主砍下了楊奇志的腦袋,咱們又沒留下什麼把柄,難道不是很成功嗎?若是像你似的,幹什麼都前怕狼後怕虎,畏首畏尾,還報什麼仇?”
他說什麼都要呲哒他兩句,弄得鄭先念很不滿。
“我是畏首畏尾,可我在寨裡時,可沒發生這麼大的事!”鄭先念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氣哼哼地道,“還說沒留下把柄,那寨主屋裡的小公爺又是怎麼回事?怪不得我這幾日在嶽州,常聽人說齊國丈家的孫子丢的,兩位老人在家哭得什麼似的。當時我還納悶呢,心道哪路山賊這麼大膽,連公主的兒子都敢擄,沒想到竟是咱們家!”
馬半山糾正他,“不是擄,是救。擄走小公爺的是楊奇志,咱們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鄭先念嗤笑,“你敢帶着小官人去公主家領賞麼?”
這麼說話可就沒意思了。馬半山鼻子裡哼哼半天,到底接不上一句話。說起來,這事幹得,忒叫人憋屈。誰能想到,去了一趟清水灣,竟然會迎回這麼一尊大佛。
“以後怎麼辦呢?”鄭先念問,“就這麼把小公爺一直藏着?”
不然還能怎麼辦?殺又不能殺。趙夫子惆怅地捋了捋山羊胡子,唉聲歎氣道:“秦老六已經去找江山钺了,清水灣也還有盛應書在時時盯着官兵的動向。我看,咱們暫且隻能按捺,靜觀其變吧!”
好一個靜觀其變!鄭先念一則覺得這些人無能,二則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于是吃了飯,也不和他們多叙,兩眼望天走出了門,去牛家坳摸排情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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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九言出必踐,一大早,便讓牛栓兒去鎮上給齊鳴買書。
牛栓兒不識字,但他聰明,一進到書店,便問那書商:“你這裡,可有什麼好看的書?有,就給大爺我拿出來,大爺我都要了!”
書商看牛栓兒那架勢,五大三粗的,一看就不是個讀書人,倒像個江湖悍匪。悍匪來買書,這可真稀奇。然而,轟是不敢轟他的,萬一惹怒了他,砸了你的書店是小事,保不齊還要殺人放火。于是書商隻好陪着笑,和他解釋:“我這兒是正經書店,賣的也都是正經書。您想看的那些,我這兒沒有。您啊,再往巷子口裡走一走,那兒有許多書攤,賣的書,更對您的胃口!”
牛栓兒人生頭一回來買書,就被店家這般不待見,自然是心裡窩火。于是他那股牛勁兒就上來了,非得和店家對着幹,把手裡的銀子“啷當”一下丢到櫃台上,圓睜着兩隻牛眼道:“書攤上的書,老子嫌髒,不愛買,就要買你家的。怎麼着,你一個臭賣書的,還敢學人家狗眼看人低。哼,你今兒要是不給老子找出幾本好書來,老子砸了你的店!”
這書店裡進來的,由來都是些斯文人,幾時也沒見過這樣粗鄙的莽漢。書商還想和他理論,卻被店裡的夥計叫住了。那夥計把老闆叫到一旁,小聲道:“這莽漢一看,就是來挑事的。咱們和這種人說不清道理,隻能依着他。他要的那些書,咱店裡也有。您稍安勿躁,我這就去後邊拿來。”
書商一聽,立時挑起了兩道眉毛,怒問那夥計:“咱們店裡,何時藏了那些書?”
小夥計心裡直叫屈,有苦說不出。老闆不常來店裡,搞不清市場的行情。現如今,還有誰看正經書?要想賺錢,都得靠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