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給他買書,看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他長住!齊鳴雖然對盛九的印象稍有改觀,但這并不表明他就肯安心留下來。事實上,他巴不得官兵明天就能找到他。當然,官兵找來之後,勢必會給盛九帶來一些麻煩。不過,齊鳴可以保證,隻要官兵前來交涉,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保全九凰山。
然而,他心裡雖這麼想,但盛九卻未必會相信他有這個能力。再者,官兵究竟能不能找到他,也實在是玄得很。那位秦六叔,據說有力挽狂瀾之能,說不定他此番一去,九凰山便轉危為安了。屆時,他想要回京的夙願,恐怕就更難實現了。
兩個人,兩樣心思,說話便和鬼打牆一樣,永遠說不到一塊兒去。齊鳴失望地垂下了眼簾,搖搖頭道:“不必了,我不過是有書便随手翻一翻,沒有也不要緊”。
面對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想要彌補他似乎很是不易。盛九又幹站了好一會兒,想不到更好的足以取悅他的辦法,隻好遺憾地癟了癟嘴,對齊鳴道:“那麼,官人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她破天荒地主動提出離開,這實在讓齊鳴感到十分意外。自然,她留在這裡也的确讓他有如坐針氈之感,不過,她既然要走了,且背影看起來很可憐,這又不免讓齊鳴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
齊鳴終于想起了王二娘對他的囑托。
于是,他擡起頭,從背後喚她道,“寨主,我知道,你是一時失手,并非有心。我如今已經好了,也請寨主千萬不要再為此事自責。否則,齊某的心裡,倒要覺得過意不去了!”
他忽而叫住了她,便是為了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說實在的,盛九聽了,心裡很覺得感動。
鼻子有點酸,盛九不敢回頭,但是點頭點得很誇張。
“我知道了”,盛九道,“多謝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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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家坳村被山上沖下來的泥巴淤塞成了一片汪洋,馬半山站在其間,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一尺來高的泥,靠着男人女人一箕畚一箕畚地挑,不知道要挑到什麼時候。馬半山看得直歎氣,終于發了狠,帶着十五個青年,到山下别的村鎮上借牛車。
牛車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的,故而,有牛車的人家都将其視如珍寶。可牛車再珍貴,那也比不上命貴。在馬半山兇神惡煞地恫吓下,那些村民便是再不情願,也隻好借出來。隻是心裡仍舊不舍,拉着那牽牛的青年千叮咛萬囑咐,“說了用完就還回來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我家的牛嬌氣,你别讓它拉太多,拉壞了要你賠。”
就這麼着,總算是借來了十三輛。于是,清淤的速度顯而易見的快起來。到太陽落山的時候,牛家坳的村民們終于能踩在結實的地面上做飯了。
女人們在清理從淤泥裡挖出來的家具和器皿。那些器皿,許多都摔碎了,能保存完好的,十個中剩不到一個。女人們傷心得直掉眼淚,從那些破甕爛缶中挑選出勉強還能用的收起來。孩子呢,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娘要是說,這個碗不要了,你拿去玩吧,孩子立馬高高興興接了去,和其他的小夥伴們玩過家家去了。
小孩子不知愁,甚而覺得這幾日可以天天玩泥巴,先生也不催他們去念書,實在好得很。但大人就不同了,個個臉上愁雲慘霧。家裡損失這樣大,雖然幾位當家的說,會适當地貼補他們,但受災的人這麼多,分到每個人手裡能有多少,那可就不好說了。
曹小六曹管事就住在牛家坳。
他家也受了災,雖然正屋還在,但茅坑和柴房都被沖倒了。家裡的米缸也碎了,想吃飯都沒糧食。好在,他家就剩他一個人,屬實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故而,他也不十分着急,左右,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睡在帳房裡,這見老屋,有時候十天還回不了一次。他坐在門檻上托着腮幫子,悶悶地想,大不了以後吃飯就去上峰堂,他還省得生火。
不過,看着鄉親們為生計發愁,他心裡也難受。于是,思緒又不可遏制地飄向了寨主屋子裡藏着的那位小官人。那可是個燒錢的主兒啊,一日就得花費十兩,這半個月下來,都花費了一百五十兩了!曹小六耷拉個倒八字的眉,心裡叫苦連天。天老爺,這麼多錢,若是拿來分給咱們村,都不知能讓多少人笑開了花。
可惜寨主一再地警告他,不許他把小官人的花費透露半點出去。因此,哪怕馬半山就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敢說。好在,馬半山從來不過問寨裡銀錢的事,他光是叉着個腰,在曹小六面前“咳咳咳”清了半天嗓子。終于,在曹小六準備轉身回屋的時候,馬半山叫住了他,“那個,曹管事,四當家有沒有告訴你,他什麼時候回?”
四當家鄭先念,分管寨裡的錢财、牲畜、糧食等。總歸,寨裡那些繁瑣細碎的事,若是鄭先念在寨裡,那是不要他馬半山操半分的心。隻可惜,這鄭老四,自正月裡出去,到這會兒還沒回。馬半山以前總和他不對付,嫌他婆婆媽媽,斤斤計較,什麼都要管。現如今,事情一多一雜,他卻又有些想念那鄭老四了。
曹小六陡然被叫住,隻好笑嘻嘻陪出一副笑臉,“快了快了,前幾日收到四當家的信,他說過兩日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