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單論她這個人,齊鳴對她其實頗為欣賞。英姿飒爽,武藝高強,試問這世間女子,有幾個能像她這般?隻可惜她是個土匪,且又時常對他心懷不軌,這就讓齊鳴覺得很難評價。若是直言她好,她會不會得意忘形,繼而又提出要他以身相許。可若是不表态,自己又确實承了他的恩情,總不能忘恩負義。
于是,齊鳴隻好斟酌着道:“寨主義薄雲天,俠義心腸,令某很佩服。”
又是這套說辭,盛九聽都聽煩了。所以,她眨巴了眼,刻意引導他道,“奴想知道的是,官人覺得奴賢不賢惠,适不适合做你的娘子?”
果然兜兜轉轉的,又回到了這個問題。齊鳴剛想找個說辭搪塞,不提防一口茶嗆進了肺管子裡,登時驚天動力地咳嗽起來。
盛九也是吓了一跳,自己不過是問了他一個問題,竟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再看他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坐又坐不穩,身子直往兩旁搖晃,于是也着了急,忙伸手扶他起來,攬住了他的胸腹,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給他順氣。
齊鳴嗆了水,呼吸不暢,憋得眼尾都紅了,額角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畢現。待要說話,卻又被痰堵住了喉嚨。身子愈發像風中折斷的蒲葦,在盛九的拍擊下無力的搖晃。
好在,李郎中及時趕到。他在屋外時,便聽到屋裡那如破鑼斷弦一般的咳嗽聲,仿佛随時要續不上氣來。于是,連遮陽的鬥笠都來不及摘下,便跑進了屋,從盛九懷裡接過小官人,在他後脊上猛力搗了兩下,這才助他将卡在嗓子眼裡的痰咳了出來。
經過這一番死裡逃生,齊鳴也被折騰得沒有一絲力氣。見李郎中已經回來,齊鳴終于可以放下戒備,安然昏睡了過去。
李郎中簡直恨鐵不成鋼,眼神忿忿看着盛九。
李郎中内心:這一天天的,都是在弄什麼嘛?好不容易才救回的性命,又這樣瞎折騰,是嫌我不夠累嗎?若是再這樣鬧下去,我可就不救了!
盛九被他這小刀嗖嗖的眼神看得心虛,不由得低下了頭。
天地良心,盛九委實覺得冤枉,自己不過是問了他一個問題罷了,焉知就會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呢?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以後不問了,總行了吧!
李郎中回來後沒多久,王二娘也來了。她是來給他們做飯的。盛九不擅廚藝,平日裡一個人住,還能糊弄。如今家裡既住了個大夫,又來了個病怏怏的小官人,自然要慎重些,不能慢待了客人。
于是,王二娘熟門熟路進了廚房。蔬菜是她剛剛從地裡摘來的,新鮮得很,再将梁上挂着油汪汪的熏魚取下來兩塊,把鹹菜缸裡荠菜酸筍撿出來一點,便開始生火忙乎了。
盛九倚在庭院裡一張竹制躺椅上,百無聊賴地數着零星的幾顆星星。上弦月如一把彎弓,挂在高而深遠的天穹。雖則并不十分晦暗,卻也實在稱不上明亮。
院牆邊竹影交疊,似一幅亂繪的工筆畫。盛九看着那些錯綜的筆墨,心裡不免也生出了一些煩躁。江山钺是否當真與小官人有怨仇?白星衍什麼時候會查到九凰山?每一件事都令盛九感到頭疼。更何況,五十兩,不過隻夠小官人五天的花費。要想繼續養着他,她就得想辦法去弄銀子。
王二娘撈出兩把米,淘洗幹淨,倒到罐子裡熬細米粥。又将那兩塊熏得烏黑發亮的魚肉切成小段,酸筍,一頓烹炒之後,便做出了一碗香氣撲鼻酸菜熏魚。
被這熟悉的菜香一熏,盛九便什麼煩惱都抛到腦後了。王二娘也不是什麼勤快的人,不趕上逢年過節,她不會巴巴兒跑來提盛九做飯。偏偏她又廚藝極好,做一頓飯能讓盛九回味三天。因此,菜還沒上桌,她便聞着味兒跑到了廚房。
“菜好了嗎?”盛九拿着筷子,急不可耐道,“我先嘗一口。”
王二娘拍了拍她想伸過去夾菜的手,觑她道:“不懂事,哪有客人沒吃,主人先吃的?快去請李郎中來吃飯!”
盛九正要去請,卻見李郎中已經拎着一隻夜壺出來了,兩個人頓時都很尴尬。李郎中忙加快了步子,急匆匆朝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