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瑩自小在玉心宗長大,玉心宗的師兄弟姐妹們對他來說與其說是戀愛對象,不如說更像是親人。
更何況他身為男子,這就更難讓他意識到他對男子的感情,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那是羨慕,是敬仰,是男人們都有的對英雄的向往。
他抱着銅鏡,每日每日都希望從銅鏡中看到沈棟的身影,就像是上瘾了一般。
實際上,世界上大多數的瘾都是一樣的,不僅僅是指對人體有害的五石散,有人的瘾是喝酒,一日不喝酒便全身難受,有人的瘾是習武,一日不耍一套劍法便覺得人生缺了些什麼,有人的瘾是釣魚,在湖邊一坐便是一天,卻依然自得其樂,讓人無法理解。
可是世界上有瘾的人大多如此,最開始的時候并不會察覺到這一點,等到時間長了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便也很難戒掉了。
宋瑩也和世人并無差異,他沒有發現,他整日就連最愛的甜食都不喜歡去做了,吃飯更像是完成任務,隻恨不得把自己的絕大多數時間都用在看銅鏡中沈棟的身影。
某種程度上來說,當初的誓言也似乎是用這種方式好巧不巧地應驗了。
在這個過程中,願望石也被他用繩子栓住挂在了脖子上,他以前可從來不管願望石在何處,因為他想找到它的時候總能找到它,可現在他怕願望石一旦丢失再也找不到了。
沈棟在戰場上沖殺,所向披靡,勢如破竹,打得二師兄連連敗退,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與有榮焉之感。
與此同時,他又因為這種感覺覺得有些對不起二師兄,畢竟二師兄看着着實有些狼狽,他應該期望二師兄勝利的,可是二師兄勝利代表的卻是沈棟的狼狽,他也同樣有些接受不了。
明明影響戰場上戰局的人不是他,他甚至沒有參與,卻在這邊兀自糾結。
宋瑩察覺到自己心意的契機是在看到沈棟大戰結束回到帳篷之後,戰鬥的時候的鮮血塵土,總要在回到帳篷之後清洗幹淨的。
那時已經很晚了,換作平時宋瑩早該睡覺了,可是那一天他卻沒有睡着,于是便看到了那一幕。
氤氲的水汽,卸掉铠甲之後健壯的身體,逐漸解開衣帶之後逐漸露出的……
宋瑩看到的時候下意識地便扣下了銅鏡,紅色蔓延了他的整個臉頰,熱得他扯了扯衣領。
他也和師兄弟一起洗過澡,但是從未有過如此羞怯又不好意思的感覺,那一刻,他意識到沈棟對于他來說是不同的。
二師兄閑來無事逗他的時候,總會給人講述美人,說什麼膚如凝脂,眉眼如畫,嬌嬌軟軟,一看便會讓自己神思不屬,巴不得日日都要見到,要是娶到了那樣的美女,那才叫不枉此生。
二師兄還總想要拉着他去一些不正經的地方見世面,每次卻都被大師姐教訓,以至于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卻也總是死性不改,一有機會就慫恿他去。
他沒去過倒是也不覺得失望,反而對每次都被教訓的二師兄充滿着幸災樂禍之情,他覺得看二師兄被教訓那可比什麼都有趣。
盡管如此,他曾經也因為二師兄的話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妻子會是何種女子,玉心宗男多女少,他接觸過的女子更是隻有大師姐和小師妹。
小師妹刁蠻任性,大師姐嚴厲異常,盡管二人都是極好的相貌,但是想着要是和她們二人共度餘生,宋瑩就覺得有些打擺子。
他一定要娶個溫柔的,不會打人的,他當時心裡是那麼想的,卻從未想過他沒遇到那樣的女子倒是先對男子動心了。
而那個男子在戰場上的樣子也實在看不出他是一個溫柔的人,别說打人了,就算是殺起人來也絲毫不心慈手軟。
他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幻想起了他和沈棟要是在一起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又覺得有這樣心思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奇奇怪怪,可終究是控制不住。
沈棟雖然在戰場實在顯得有些殘忍但是他卻對部下極好,有人受傷都會親自去看望安慰,部下的人也對他信任頗多,眼中都是發自内心的信任尊敬。
宋瑩想,他若是與沈棟在一起了,他一定會保護好他,沈棟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對待他的時候定然會變得溫柔似水——話本子上的英雄大多如此。
那日夢中,他和沈棟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每日都吃着甜點,怡然自樂,沈棟對待他的樣子就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宋瑩在這種虛假的夢中忘記了,二師兄這個人有着諸般缺點,但是他說話一向說話算數。
答應他什麼時候回宗就是什麼時候回宗,答應給他帶什麼禮物定然會給他帶什麼禮物,答應請他吃燒雞缺少引火的材料就算是偷了師父的書也要燒給他吃,就連答應帶他去不正經的地方,也從未放棄過……
二師兄那日對着沈棟說,他會後悔的。
那一日,看到一切的宋瑩想沈棟那一日定然是後悔放過二師兄的。
連戰連勝讓沈棟更加狂傲了,追着二師兄進入了那倉魚林。
在玉心宗的時候,後山的林子一向是二師兄的天下,二師兄又最擅長陰招,林中滿是早早便準備好的陷阱。
沈棟帶領的人中了埋伏,損失慘重,重劍在林子中施展不開,和二師兄戰鬥的時候二師兄也不再正大光明地對戰,沈棟一個不察中了二師兄引以為傲的暗器——一把銳利小巧的飛刀。
宋瑩認識那飛刀,那飛刀是淬了毒的。
二師兄手中掂着飛刀,笑得得意,“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