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烏鸢兩眼發黑,他的情況相當不好,本來就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結果一睜眼又遇到這一茬,休息都休息不好。他一步三喘地挪到了胡子男的碎片旁,還好,沒有散得太厲害,倒也勉強能夠縫起來,就是保不準縫成什麼樣。
許烏鸢正想縫合,撿起來才發現每一塊碎片上都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印章,裡面是一個紅色的“押”字。
跟小菜園的獎勵碎片一樣,都是被抵押過的瑕疵碎片。
這玩意究竟有多普遍,怎麼走哪都能遇上。
時間緊迫,許烏鸢縫合的速度很快,簡單粗暴地将地上的碎片串了起來,勉強拼湊出一個整體,收線的時候他還特意調整了下嘴的位置,免得縫出來個啞巴。
“怎麼樣,還有意識嗎?”許烏鸢拍了拍眼前的四不像問道。
胡子男先前還算初具人形,現在被這麼一折騰已經隻剩了長條輪廓,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樣。
“啊……”胡子男懵懵懂懂的,夢遊的人都比他清醒些。
現在也沒功夫等他回神,許烏鸢一把将人拖走,沿着胡子男原本的逃生方向繼續移動。
周圍放眼望去都是荒山,沒什麼好的避難所,許烏鸢實在停不下來,隻好硬着頭皮一路向前。這種時候許烏鸢就無比想念于小晨的魔術箱子,但凡自己有個代步的畸變種,現在也不至于這麼狼狽。
安全區一點都不安全,許烏鸢進來之後就是一環扣一環地忙碌,都沒時間去為自己搞一個代步工具。
“哎。”許烏鸢認命地繼續逃竄。
走了好久,胡子男突然驚呼一聲,如夢初醒地看着許烏鸢,眼裡滿是疑惑和戒備。
“早啊,”許烏鸢笑眯眯地陰陽怪氣,“睡得還好吧。”
對方一路上稀裡糊塗的,他這個拖人的可是累得不輕,這筆賬他已經強加到了對方頭上。
“你……”胡子男腦子裡亂成一團,他完全無法理解狀況,有很多問題想問,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先問什麼,糾結了半天才吐出來一句,“你是之前那個……”
至于具體是哪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唉喲,承蒙您還記得我,沒占您太多内存吧?”
胡子男頭皮發麻,直覺許烏鸢是個相當難搞的人。
許烏鸢收放自如,話鋒一轉就問:“朝哪個方向走?”
“走?”胡子男一愣,腦子裡的鏽松動了點,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正被許烏鸢帶着逃跑。想到這裡,胡子男不可置信地看了許烏鸢一眼,追兵們的本事他是清楚的,很難想象許烏鸢是怎麼把自己撈出來的。
還有自己明明已經碎了一地,怎麼現在又拼了回去……一時間,胡子男都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場自己臨死前的幻覺。
許烏鸢好整以暇地看着胡子男臉色變換。
過了一會,胡子男小心地求證:“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你救了我。”
胡子男聽懂了,确實是許烏鸢救了自己,可眼下他也顧不上道謝,驚恐先一步侵蝕了他,他手足無措地比劃:“或許你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哦?”
胡子男下意識抿嘴,猶豫幾秒才豁出去般地繼續說道:“我是從3号冰川逃出來的,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是我連累了你。”
胡子男用一種相當複雜的眼神看着許烏鸢,等着自己的恩人大驚失色、後悔插手這樁麻煩。
然而,許烏鸢依舊相當平靜,他臉色冷淡,看起來甚至有些不悅,可絕對沒有驚恐。
“額?”胡子男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被抽走,他突然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許烏鸢也很懵,系統的掃盲力度不夠,他對安全區的了解依然相當有限,壓根不知道3号冰川是什麼玩意。
兩兩相視,胡子男後知後覺地開口:“你不知道3号冰川?”
許烏鸢矜持地點點頭。
有人會不知道3号冰川嗎,胡子男短暫地疑惑了一瞬:“3号冰川是垃圾場下屬的城市,裡面隻有兩種人,看守和黑戶。黑戶就是把自己的碎片抵押給垃圾場借貸、最後又還不上債務的人,一旦逾期就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任由垃圾場處置。”
“很不巧,我就是個黑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可以算是垃圾場的資産,資産跑了他們當然不會善罷甘休,無論我逃到哪裡,看守們都能順着碎片上的印章找到我,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不安分的黑戶得到懲罰。”
“跟垃圾場沒有任何道理可講,幫助黑戶逃跑的人也将被視作垃圾場的仇人,下場跟黑戶一樣。”
至于下場到底是什麼,胡子男沒說,這在安全區早已盡人皆知,不需要他贅述。
“垃圾場從來沒有失過手。”胡子男面露不忍,遇到許烏鸢完全是意外,他也不想有人因此被牽連。他暗暗祈禱過看守們别發現許烏鸢,可惜事情還是朝最壞的方向發展,許烏鸢完完全全被自己拖下了水。
事已至此再沒有回旋的餘地,他們這些草芥隻會在垃圾場的怒火裡燒為灰燼。
“既然知道逃不掉,你怎麼還逃呢。”
胡子男沒想到許烏鸢會這麼問,挪開視線沒有回答。
“繼續走。”許烏鸢推了一把胡子男的肩,逼他動起來。
胡子男以為許烏鸢沒聽懂垃圾場的殘暴,正想繼續強調,許烏鸢已經先一步朝前邁了出去,擦肩而過時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這麼危險啊,那你可别讓我覺得不值。”
胡子男後脊一涼,明明許烏鸢語氣随意,像是随口一說,可他卻如墜冰窖,感到了比看守們更強橫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