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玄色的蹲獅石雕,半死不活地被扔在門前,不知多久沒被人擦拭,上頭已經沾了厚厚的黑灰。
甫一看到領主府,心底就湧出一股詭異的沉悶感。
師塵光沒忍住,往後退了兩步,有點害怕地道:“你們覺不覺得,領主府怪怪的?”
他的表情比哭還難看,“我覺得,阿瑩應該不會來這兒,咱們還是走吧,好不好?”
周玉煙置若罔聞,隻是擡頭定定地看着領主府大門,無聲地思考着什麼。
天色早不知什麼時候暗下來,領主府人迹罕至,一到晚上,連遠處的叫賣聲都消失不見,隻留下死一般的寂靜。
殘月若彎刀,懸在人頭頂。
領主府的大門籠罩在森冷的月光下,表面隐約流淌着淡紅,然定睛一看,那淡紅色又瞬間退卻,仿佛隻是人的錯覺。
師塵光咽了咽口水,害怕地扯兩下周玉煙的袖子,聲若蚊吟道:“師、師妹,你在看什麼啊?”
周玉煙摸着下巴,得出一個結論:“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大門,很像一個東西?”
“東西?什麼東西?”
“棺材。”
宋涯突然開口,本就把師塵光吓到,等聽到話裡的内容,又被吓了第二跳,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雞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周玉煙朝宋涯點頭,說:“不錯,是棺材,還是三口棺材并在一起。”
師塵光這下徹底扛不住了,直接白眼一翻,整個人倒在地上。
華舒踹他兩腳,喊道:“喂喂喂,醒醒。”
師塵光一動不動。
華舒問着周玉煙:“他暈了诶,咱們要怎麼辦?”
周玉煙說:“我打算進領主府看看。”
華舒驚訝:“這麼詭異的地方,你還要進去看看?”
周玉煙點頭,她朝華舒身後一指,說:“你看,有人家的地方都亮着燈,可領主府别說燈了,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我猜,裡面應該沒人。”
她想想又說:“不對,可能也有人,但,大概率是死人。”
得虧說這話的時候,師塵光沒醒着,不然他估計又要再暈第二次。
華舒歎口氣,摸摸毛茸茸的狗頭,問道:“能不能委屈你背會兒那個拖油瓶。”
靈獸果然是靈獸啊,周玉煙看見那狗的眼睛裡,居然有着人性化的嫌棄。
不過嫌棄歸嫌棄,它還是把師塵光背上了。
領主府的大門城牆高聳不可及,但那隻是對普通人而言,修士翻牆簡直易如反掌。
走進領主府,迎面就是漂浮的灰塵與衰敗的草木,四處都彌漫着荒涼與詭異,周玉煙的腳方才踩上廊前的台階,那處的石頭就驟然碎裂開。
因這聲響,院内的冷風吹得越發凄涼,激得枯草也簌簌作響,像是哀嚎。
池水内的石雕,早就被風霜侵蝕得看不出本來的面貌,廊子内的欄杆也爛得快差不多,似乎風一吹就能變成齑粉,窗棂上積着一層厚厚的灰,快将縫隙給堵上。
但這些都不是最出人意料的。
最出人意料的,是領主府院内那一排排、有如黑爛牙齒一樣,直挺矗立的墓碑。
周玉煙打了個寒戰,沒來由地覺得有點冷。
宋涯察覺到她搓手臂的小動作,問道:“你冷嗎?”
周玉煙搖搖頭,與其說冷,她應該是在害怕。
她捏捏拳頭,算是給自己壯膽,大着膽子,朝那群墓碑走過去。
墓碑立得整齊而規整,但卻因為長久沒人來,墓碑與墓碑之間有叢生的枯草,墳茔受了雨水的摧殘,或高或矮,讓人也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周玉煙一腳踏空,一個趔趄眼看着就要跌倒,幸好宋涯及時托住她的手臂,把她扶穩。
等站好,她先是跟宋涯道了謝,才低頭看着自己踩空的地方。
那裡是個墳茔,隻不過被雨水沖刷得太厲害,已經空了,半人高的雜草擋在眼前,模糊視線,很容易讓人忽視這個陷阱般的空洞。
周玉煙雙手合十,趕緊往後退兩步,朝着墳墓主人的墓碑,低頭晃手,嘴裡喃喃道:“還請莫怪,還請莫怪,我也隻是一時不小心,待理完家事,定然替大哥或者大姐您重立墓碑,好好祭祀一番。”
她說完,總算覺得心裡的難受淡去點。
然而等周玉煙擡頭時,看見墓碑上的字,人卻整個愣住了。
平整的墓碑表面,刻着一些字,周玉煙不清楚别的,但很熟悉最上頭的四個字。
——“愛妻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