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風雪清寒。
和暖的日光雖然無法融化積雪,但或許是接近外圍森林的緣故,入目不再是雪白的一片,苔枝綴玉,翠禽小小,耳邊除了風雪聲與腳步聲的岑寂之外,多了些别的。
“姥姥,你不認識我了嗎,是我啊,我是齊悅,你看看我的臉。”
周玉煙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在雪原與森林交界的地方,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齊悅面上滿是焦急與擔憂的神色。
而她對面的墨羽,則徹底改換了模樣,身體上的血肉開始剝落,落地便發出一道滋啦的灼烤聲,顯眼的白骨明晃晃地被暴露出來,質地看上去似乎很脆,俨然風一吹便會化為齑粉的架勢。
齊悅原先擔憂墨羽,不曾注意身後,但待聽到腳步聲,即便自知實力微弱,還是撐開雙臂擋在墨羽跟前,做保護态。
周玉煙知道她實力不高,再加上身邊還有溫嘉玉在,兩個人一起,就更不用怕齊悅,因而問道:“你姥姥怎麼了?”
齊悅眼裡閃過一絲心疼。
她本想找誰來救墨羽,但這個誰絕不會是修士。
妖獸與修士自古便是天生的死敵,她不會相信他們,同樣的,他們也不會對她抱有善意,如今姥姥瀕死,他們隻怕高興還來不及。
齊悅眼神堅定,仍舊不肯示弱。
但她能做出強硬的姿态,墨羽卻不行了,她像是被無形的烈火燒灼着,肌膚一層層地卷起,原本明豔的面容,瞬間變得血紅一片。
她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開始無意識地朝四周攻擊,失去理智後,她的風球凝聚得比以往更加龐大。
離她最近的齊悅不可能沒察覺,但她還是勉強地露出溫和的笑,朝墨羽柔聲道:“姥姥,是我,我是小悅,你最喜歡的小悅啊。”
回答她的是裹挾着冷冽殺意的風球。
地面瞬間被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空氣中隐約有爆裂之聲傳來,卷起冰屑飛雪無數,刹那間響徹天際,整個秘境都為之震顫。
齊悅愣愣地看着大坑,反應好一陣,才連忙摸着臉摸着脖子,把自己整個人都摸了一遍。
周玉煙提醒她道:“放心吧,你還活着。”
齊悅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周玉煙沒回答她的話,而是側身看了眼滿面沉肅的溫嘉玉,他方才喚了和鸮救下齊悅。
這件事不光齊悅沒料到,她也沒料到。
印象裡,他很少有這樣正經的時候。
溫嘉玉皺眉問着齊悅,“她這樣多久了?”
齊悅猶豫一陣,選擇暫且相信他們,回想會兒才說,“姥姥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但過了兩天,就......就變成這樣了。”
她語氣裡帶了點悲恸,連帶着臉上的愁容也如雲密布。
溫嘉玉以手抵唇,語氣有些緊張地道:“又是這樣......”
周玉煙見他顯然知道什麼模樣,就問道:“你從前碰上過這樣的妖獸?”
溫嘉玉蹙眉看向周玉煙,一時間沒有開口,似乎在糾結,糾結一陣子,他才說,“是碰上過,但不是妖獸,是人。”
“人?”周玉煙疑惑。
“對,人。”溫嘉玉表情複雜地道:“周伯父失蹤後,我爹曾派人出去找過,在他失蹤的地方,就有一村落這樣的......人。”
他最後還是選擇用人來稱呼那些相貌怪奇的生物。
“我爹......”周玉煙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關于周見山的消息,她原先一直以為旁支出的隻是小問題,卻未想過會是這樣的問題。
那些不能被稱作人的人,絕不會是自發變成怪物的,背後絕對有誰動了手腳。
周玉煙默默地蹙眉,直覺告訴她,事情會遠出她的認知。
溫嘉玉有些不忍地垂下眼。
其實,他還有話瞞着沒有告訴周玉煙。
但他不能說,也不想說。
他怕她會徹底崩潰。
在三人各懷心思的沉默裡,小梧卻絲毫不畏懼猙獰可怖的墨羽,隻是徑直走到她身邊,在她害怕的視線裡,用尖銳的指甲穿破她的胸口,拿出了個什麼東西。
齊悅餘光中看到他這樣對待墨羽,連人形都快維持不住,大張着嘴就想去攻擊小梧。
但小梧對她的攻擊渾不在意,隻是輕輕地偏頭避過去,靜靜地看着手裡的那一小團肉。
肉小到幾乎不可見,也許隻有米粒的十分之一,但它小而有力地臌脹,像心髒一樣有規律地跳動着。
他伸手将它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