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不說這路看着有多可疑。
會有人這般單刀直入,将人引下主路,帶到一條人迹罕至、引入密林的小路,而不鋪墊的嗎?
甚至連理由都這樣簡單,隻四個字,“少些擔憂”。
她難道不想想,如果沒有機關,以她頌梅的脾氣,又為何要陪她一齊走?
這是真拿她當傻子呢。
那漏洞百出的計劃和拙劣的演技,旁人或許分辨不出,南瓊霜這種人,略一搭眼就心知肚明,甚至無需第二眼。
看着頌梅那煞有介事的認真的眼睛,南瓊霜心裡發笑,想,今天她若不接這個話,不知頌梅還下不下得來台了?
于是她颔首,順從地下了主路,踏上那條略有些泥濘的曲折小徑,接道,“原來這山上還有這樣的路。多謝姑娘領路,不然我當真無從知曉,一直提心吊膽。”
頌梅笑了一下,頓住腳步容她先過,自己綴在後面。
走在小路上,一時尚沒見到頌梅精心為她準備的機關,兩人無話。
可是,頌梅這時竟主動和她攀談了起來。
大約是怕她因僻靜生疑,故套些近乎。
南瓊霜當真覺得她手段幼稚極了,幾乎有些無奈,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這時,又聽頌梅做作驚呼了一聲:“咦,紅葉子!”
沒等她問,頌梅道,“姑娘有所不知,天山上這些樹有些說法,說若月老顯靈,便會在千萬片樹葉之中,生出一片紅的,叫有情人瞧見。”
“瞧見了的人,就是有緣人。若将葉子摘下,便可與心上人長長久久。”
南瓊霜懂了,紅葉是機關。
于是她踩着濕軟的泥土和泛黃的落葉過去,仰起頭,看着那片紅葉。
伸手欲摘。
沒摘下來。
她轉過頭,狐疑地看了一眼頌梅。
頌梅見她一摘卻沒摘下來,也愣住了。
想跟過來,卻在擡腳的一瞬間,又停下了腳步。
她不敢靠近。
連演都不想演了?
南瓊霜噙着笑,又仰起頭,兩隻手一齊揪着那片火焰一樣的紅葉,像雪簇裡面有一點火苗。
不論怎麼揪,都揪不下來。
她回過身,求助道,“頌梅姑娘……這葉子怎麼……”
頌梅伫立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南瓊霜唇角勾起一絲笑。
不是你要來的嗎?如今,可不由你躲在那。
“頌梅姑娘,這葉子如此罕有,我實在舍不得留它在此處,可否求你……”
頌梅滿腹疑惑,看了看南瓊霜急切又深信的面孔,又看了看那詭異的葉子。
少掌門固然最近冷落了她,但若真想在少掌門眼皮子底下取她性命,還是不會十分容易。
今日,天時地利人和,或許是最好的時機。
或許隻是機關卡住了。這種事情倒也常有。
頌梅想,難道她還會被一個身無長物不通武功、肖想少掌門心切的廢物玩弄嗎?
她走上前,見南瓊霜已經遠遠退開,不可能再伸手過來觸動機關,放心站在樹底,細細觀察那一片紅葉。
風一吹過,枝丫搖動,湛藍的天色裡,那片紅葉搖了一搖。
忽然,日光凝出了一個淺金色的小光點,往旁一竄,拉出一根細細的線。
一根發着光的絲線。
原來是被蛛絲牽動了。
頌梅放下心來,手上去除那一根細細的絲線,“好了,姑娘可再……”
光點遊動,那蛛絲無聲地一緊。
頌梅一怔。
在她清楚明晰的視野裡,那片紅葉,輕輕,被蛛絲牽着,扯落了。
她眼睜睜看着那一片火焰般的紅葉,轉了幾個圈,慢慢、慢慢落地。
那一瞬間,忽然感覺胸口被什麼撞擊,于是人仰翻了,眼裡突兀地切進了一片明朗的藍天。
她遲鈍地想,她似乎記得,這片葉子如果掉了,會發生一些可怕的大事。
無數泛着光的絲線窸窣彙聚向同一個方向。在盡頭,絲線收束成一把月光,南瓊霜哼着小曲,修長的手指纏着絲線,繞在指尖,仿佛一個透明的繭。
不緊不慢踱過去,雪白的裙擺迤逦過地面雜亂的樹葉,停在了頌梅嘔出的一小灘鮮血旁。
頌梅恨極,一雙眼睛怨毒得幾乎要噴射毒液,胸膛不甘又不甘地急速起伏着。
南瓊霜低頭:“呀,還沒死?”
頌梅咬着牙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麼簡單。”
南瓊霜笑開:“猜對啦?”将絲線盡數藏入袖中,“誇誇你。”
頌梅不語,隻是一排牙齒發狠地咬着嘴唇。
良久,她恨道,“你居然敢暗算我……!殺了我,你以為你逃得掉嗎?告訴你,大師姐早猜出你不是好人!抓住你隻是時間問題。知道細作入山山規是什麼嗎?打入山内水牢,在溶洞的鹽湯子裡喂鳄魚!你……”
南瓊霜眉毛都沒挑一下,擡腳踩上了頌梅洇出血迹的胸口,用力碾了碾。
“宋瑤潔?”
一小股鮮血噴泉似的竄出傷處,在南瓊霜漂亮的臉上濺了幾小滴,人愈發美得妖異。
頌梅痛極,再說不出一句話。
她笑得溫柔,聲音輕輕:“宋瑤潔,她猜對了?那……也誇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