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刀是她的教引。
南瓊霜自三歲被往生門極樂堂挑中,已經在門内侍奉了十三年。
往生門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殺組織,隐在無人知曉之處,暗地裡挑選幼童,培育為刺客。
每一屆,選出的幼童都有兩三百。然而最後能從百殺場中活着出來的,隻能有一個。
她們那屆倒是有些特殊,被選中的有兩個。
一個入了墨角的七殺堂,那是真正的學武苗子才能去的地方。
她入的是極樂堂。
大逃殺落幕那日,她原本不敵,隻是拼命哽着一口氣不肯咽,饒是抖得觸電一般,也不肯放下手裡折斷的木劍。
因為這股子心狠,和一張好容貌,被極樂堂的胭脂堂主挑了去。
極樂堂,顧名思義,是往生門内專養攻心刺客之處。
堂内個個皆是女子,美得一眼驚魂過目難忘,專擅玩弄人心,操縱愛恨,待到時機成熟,一擊斃命。
極樂堂最忌心軟。
恰好,南瓊霜從不心軟。
她是極樂堂内最風光、最有為、最年輕、最得門主青睐的刺客。
霧刀帶了她十三年,從最初教她用毒、用藥、用刀、用劍,到最後她自己摸索出了絲線殺人的功夫,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幾乎帶不了她。
說是教引,卻幾乎成了她的暗衛。
他轉身走入燈火照不明的陰影裡,隐去了身形,聲音卻猶在耳畔:
“真是亡命之徒。”
*
這天是南瓊霜确切接下這次任務的日子。
往生門要她殺了顧止,取走他貼身的鎮山玉牌。
南瓊霜也不明白往生門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她向來不問,對于她這樣的人,少問是一種智慧。
她隻是做。
任務函由霧刀的線人送到手的當天,她看完了就折好,點在燭芯上燒掉。
瞧着火苗舔舐上紙函,她忽然想到,臨行之前,去佛寺求個簽吧。
往生門有規矩,刺客做滿了五個任務即可贖身,不必再為往生門賣命。
她已經做滿了三個,三次領命,無一敗績。饒是當年大逃殺勝出的雲瞞月,也沒有她這樣的速度。
越是曙光在即,人也越心急,巴不得求點吉兆讓心裡的石頭落地。
去普覺寺那一日,山花爛漫,天光明亮,落花片片堆在石階縫隙裡,空氣裡盡是香火和花草潮濕的味道。
南瓊霜提着裙擺,越過蟲鳴聲聲的草木,一級一級踏上石階,跨過高高的門檻,進了大雄寶殿。
閉目剛欲許願,忽然想起她是最不得神佛庇佑的一個身份,于是睜開了眼笑笑,轉身欲從殿内出去。
卻在大殿角落的香桌上,瞧見了簽筒。
她踱步過去,對着桌後面紅袈裟的師傅笑得眉眼彎彎:“什麼人都可以求一支簽吧?”
哪怕是她這般的造孽之人?
師傅不懂她的言外之意,隻當她是普通的香客,把那簽筒遞到她手裡:“去拜墊上,想問什麼,心中默念,雙手舉簽筒過眉,佛會聽到。”
她依言照做。
卻不知為何,搖簽筒時,搖了快三百下,沒有一支簽掉落出來。
她不知是自己搖的方法不對,還是被佛一眼勘破過往,不願理睬,心裡有些發虛,睜開一絲眼縫偷瞄一瞬,又多搖了幾下。
她心裡想,若再不出簽,便不再自讨沒趣。
忽然從簽筒内掉出了一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