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墜竹不笑了,看向窗外天高雲逸,咂摸半晌道:“趕緊把各種心願都完成了,别留遺憾。”紀聊群把宿墜竹從窗子口扔出去。
宿墜竹坐在自己扇子上,悠悠飛上來,從窗外道:“真的,我說。有什麼心願先去完成,然後我們舍命一搏,好吧?或者戎君自己就完蛋了呢,那就更不需要擔心了。”
……
戎君不會自己完蛋。
這一點溫辭最清楚。
他反省,他克制,他試圖遺忘,戎君卻仍然在那裡。
溫辭跪坐在樂州溫府的花樹下喝茶。夏日陽光有些灼熱,一陣微風後,花瓣悠悠飄進他茶杯中。他仔細看了看那花瓣,随後毫不留情地把茶倒進樹腳。
戎君從泥巴上的花瓣裡慢悠悠飛出來,“哎喲,你怎麼認出我的?”
溫辭閉眼喝茶不說話。
“令昆君子,你的至交好友發瘋了,他不顧命令,殺了玉州主城的所有魔。他很快也要入魔啦。”
溫辭握緊茶杯,皺眉,依然不吐一字。
“你猜猜他是怎麼發瘋的?我放大月空落和渺琴音内心的灰暗,讓他們動了偷偷處理掉風随肆屍體的念頭,月天清發現了,又悲又怒。他比你厲害多了,當時還保持了神智呢。然後他抱着風随肆的屍體哭,我讓他發現群魔曾經試圖吃掉風随肆的骨頭……”
茶杯咻地砸向戎君。戎君幻化出實體,受了那一擊。
——但是不管砸沒砸到戎君,溫辭的心情都不會變好。
戎君撿起茶杯,塞回溫辭手中,嘻嘻地笑起來,“對對對,都是我的錯。不是我弄死風随肆,月天清根本不會走到這地步。你想對我動手嗎?來吧來吧。”
溫辭知道自己不能按戎君說的做,更不該相信戎君的任何一句話。他平複心情,讓自己不要再想月天清。
“可是,歸根到底,我弄死風随肆,是因為你在嫉妒啊。你嫉妒風随肆嫉妒得要命,憑什麼風随肆在那種環境還能保持自我,還沒有心生惡念,憑什麼他不像你一樣痛苦?!”
激動地吼完,戎君又恢複平靜,笑眯眯地問溫辭,“我說得對不對,令昆君子?”
溫辭原本确實嫉妒,但現在嫉妒風随肆的,是戎君。溫辭想到這一點,恢複一些理智。
他又用冷漠将自己包裹起來。
戎君太熟悉溫辭了,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調轉話頭道:“月天清現在昏迷不醒,等他醒了,或許他就再也提不起桀骨劍了。”
溫辭知道桀骨劍對月天清來說有多重要,他終于忍不住寒聲道:“戎君,你必将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嫉妒月天清的也是你啊,你看見月天清使用君子劍,是什麼心情?”
溫辭聞言睜大了雙眼。
看着溫辭驚駭的神情,戎君狠狠吸一口溫辭的恐懼,美滋滋道:“别掩蓋了,你想什麼我都知道。你根本不是什麼君子,你是滿心嫉妒,心胸狹隘的小人。”
溫辭感到絕望,他是不是,永遠也赢不了戎君了。
戎君又美滋滋吸他的絕望,心想:太妙了,這種滋味,哪個魔要是沒吸過這種東西,實在是愧活一生啊!
溫辭知道戎君又強大了,但是他還要撐下去,他不能再沮喪,不能再絕望。他要用一副虛僞的強大空殼,對抗戎君。想到這裡,溫辭又感覺無力。
他到底該怎麼辦,天清……
戎君狂笑,“你真的要笑死我!哈哈哈哈哈……溫辭,你就認命吧!!!哈哈哈哈……”
崇德門,仙池峰,鶴池。
兩位金杏門弟子擡着擔架把月天清擡進他的房間。徐存不知月天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問一同前來的岑初:“他怎麼了?”
岑初歎息道:“大約是太悲傷,不想醒來。今天把他送回鶴池,希望他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能夠醒來吧。”
徐存點點頭,道:“可否需要我派弟子照顧他?”
岑初笑,“多謝。原本我還說我每天跑兩趟。”
徐存:“沒事。金杏門距離仙池峰還挺遠的,用傳送陣也挺費時間的。”
兩人又客套兩句,岑初便告辭了。
徐存看着月天清的睡顔,歎了口氣,“師弟,快醒來吧,我們都在等你呢。”
月天清閉眼沉睡,神色淡然,仿佛無悲無喜的仙神,聽不到凡人的祈禱。徐存忍不住伸手戳一下他的臉。月天清臉頰鼓起——還是沒醒。
徐存又站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鶴池風景靜好。明媚陽光從樹葉間隙流下,投在地上,配合風的吹拂,形成一副流動的畫卷。仙鶴在鶴池捕魚,累了熱了便去池邊林蔭下休息。鶴池中的魚一擺尾,遊入石下。
風吹竹林,竹葉飒飒。鶴池陪着月天清一起入睡。
月天清卻不似它們悠閑。
他看着眼前半透明的白花,冷冷道:“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