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馬兒四蹄狂奔,尾巴甩打出有節奏的殘影。
梓木馬車裡坐着的青年五官精緻,深邃立體,隻可惜眼眶青黑,皮膚蠟黃。
“好生生的俊俏小郎君竟是個痨病鬼,夭壽哦!”
迎面錯開的馬車上,小丫鬟瞥了眼,一臉惋惜。
噗嗤。
鐘袖坐在路邊不厚道的笑出聲,一掃方才被抛下的郁悶。
再摸摸自己空癟的荷包。
欸!
還是得賺錢啊!
陪先生南下賺來的銀子還沒焐熱就被洗劫,甚至倒貼她從鋪子裡取的銀票。
血虧!
關鍵是她出錢買下的馬車,不拿來給她代步就算了,青禾那厮竟然還敢直接将她扔在這裡!
兩條腿回去至少一個時辰,她累了!
抓了根狗尾巴草銜在口中,鐘袖托腮望向車馬市場。
等了約莫兩刻鐘也沒見到自己要等的身影。
“難道已經走了?”鐘袖有些不确定。
空等不是她的性子,站起來準備回去看個究竟。
結果剛起身沒走兩步就看到一輛青色馬車緩緩駛來。
鐘袖立刻笑着揮動手臂:“平安!先生!”
平安有些詫異。
“你怎麼還在這兒?”
他方才明明看見青禾坐着一輛豪華馬車離去,趕車的車夫之前還在車馬市場門口等活計的人群裡見過。
馬車的速度不快,比之青禾方才招呼車夫像趕着辦人生大事的樣子堪稱溫吞,鐘袖覺得自己兩條腿走快點都能超過去。
“青禾有事兒跟我不順道,平安,帶我一程呗。”
反正先生在京城不回宮肯定就是待在阍館,他們正好順路。
平安臉色臭臭地不吭聲。
“上來。”馬車裡傳出淡淡吩咐。
平安撇嘴。
他就知道老祖宗會慣着兩枚銅錢。
鐘袖手腳利落爬上馬車,也沒跟平安在外面擠,直接貓身鑽進車廂。
樓鏡靠在車廂上閉眼小憩,對她這種順杆子就爬的行為不予置喙。
有些人,隻要不被弄死,她的沒臉臉皮何嘗不是一種無敵。
車廂很逼仄,比之她方才買的馬車小了将近三成,既沒有先生習慣的茶幾棋案,也沒有舒服的軟墊靠枕。
“這不是沒苦硬吃?”鐘袖暗自嘀咕。
先生又不是沒錢,沒事兒非要買這種馬車作甚?
樓鏡沒好氣睜開眼睛:“咱家倒是敢用自己的馬車,你木家村敢讓咱家進?”
别說他的車駕,就是尋常的馬車都得讓村裡人聚起來稀罕半晌,不打聽出個子醜寅卯誓不罷休。
鐘家因為棋盤院大出風頭,村民不知所以然好奇也就罷了,往來真讓金陽城的人注意到,隻會平添麻煩。
鐘袖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拱手:“我替木家村多謝先生體恤!”
依着陛下對先生的敬重,知道長忠要在棋盤山采藥給他治病,莫說一個小小的木家村,整個金陽城都能變成先生的封地。
這一謝,樓鏡受之無愧。
“約莫這兩天蔣從嶺的事情就要塵埃落定,你們何時回去?”
鐘袖眼睛猛地一亮:“快結案了?具體怎麼處置?”
“博弈這麼久再分不出勝負,今年恩科也别辦了!”樓鏡的譏嘲不分龍椅坐的是誰:“蔣從嶺已死,蔣氏一族八歲以上男丁流放,女眷入賤籍,三代不可參加科舉。”
鐘袖表情古怪:“他停妻再娶的事兒怎麼算?”
“雞飛蛋打!”樓鏡似笑非笑:“原配發妻拿了蔣家一半财産,陛下念其受蒙蔽迫害多年,許她休夫另立,至于被判和離的那位,呵!”
子孫生了一串,莫不是以為和離就能高枕無憂?
本也是高門嫡女,兩家又牽扯頗深,她若想贖回自己血脈,保娘家無虞,不僅要把蔣家分給原配的那半給填上,還得掏空娘家大半家底!
他那個皇帝侄子窮的叮當響,豈能吃虧。
鐘袖豎起大拇指:“陛下英明!”
都說武将魯莽無甚心計,打臉了吧!
樓氏血脈實證——渾身上下八百個心眼子。
早早判了和離,借力打力拿了兩家财産不說,還要讓當事人感激涕零。
不管血脈?當娘當祖母的能狠下心?
沒錢贖回?這些年腌臜事兒那麼多,豁出去誰不忌憚!
最重要的是陛下允不允許!
既然一切即将收鑼罷鼓,鐘袖不由得想接下來打算。
“先生什麼時候回去?”
樓鏡看她:“京城還有一樁小事兒要處理,再等幾日。”
“長忠公公沒催您?”她先前瞧着挺着急的啊。
樓鏡:“治療之前的調理在哪裡無甚區别,更何況木家村哪有京城這麼精彩的戲。”
鐘袖以為他說的是蔣從嶺的事:“戲不是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