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忿忿罵娘,面上笑的谄媚。
一聲“鐘袖”險些讓鐘袖強撐的平靜破功。
先生好好喊她名字的時候,通常代表着他已經怒到一定程度。
欸,這是個無解的難題。
她沒有撒謊,但确實隐瞞了很多東西,還是不能對人言的那種。
雅間裡頓時又陷入漫長的沉默。
無聲的角力持續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樓鏡端茶送客,連個眼神都不想在鐘袖身上浪費。
鐘袖悻悻起身,小心地退出。
待出了門,長長舒口氣的忍不住憐憫了下自己。
咔!
雅間内有茶盞破碎的聲音。
她太難了!
宮内大殿上,樓潮捏着狀紙探身問蔣從嶺:“蔣卿,他們所狀告之事可屬實?”
蔣從嶺面色坦然,雙手取下官帽在張幼賢斜前方跪下:“陛下,老臣雖不如聖賢敢稱一聲俯仰無愧,但張公子所言純屬無稽之談。”
盡管裡衣早已被冷汗浸濕,蔣從嶺仍辯駁地從容不迫,不疾不徐,中途視對上張幼賢時,還似包容頑劣晚輩般無奈搖頭。
停妻另娶?
荒唐,他與夫人伉俪情深,這麼多年連側室小妾都不曾有,何來别的發妻?若真有,為何多年不見有人來尋?即便小婦人不便出門,她族人呢?
賣官鬻爵?
他是翰林學士,向朝廷舉才納士本就是職責所在,所有人都經吏部審查核驗,他無愧于心。
科舉舞弊?
他蔣從嶺并非隻手遮天之輩,曆屆科舉也非一人所辦,他又如何能在一衆同僚下屬的眼皮子底下給那些取巧之輩大行方便之門?
聽着宮裡傳出來的殿前辯白,鐘袖心中啧啧。
“老東西真是生了張巧舌如簧的嘴。”
不但将舉證一事拿到明面上反駁,還将過往同僚,下屬,門生全部拉出來給自己當證人,側面印證張幼賢等人純屬誣告。
“這法子不可謂匆忙應對中的妙棋。”老丐眉頭緊鎖,臉色煞白:“如此這般,賢哥兒他們将要面對的就不止蔣從嶺一人,人證的優勢蕩然無存。”
“他們帶的不是還有物證?”
參加科舉的學子有些不明所以,隻以為自己學藝不精,落榜之後便回了祖籍。
但也有那不認命的,曾默出自己考卷尋求公道。
當然,結果自然是折戟沉沙。
“他們所攜帶的考卷要驗明真僞需與檔案庫裡的卷宗核對,時移世易,誰也不能保證曾經的卷宗是否還在?”
即便真的在,發生了今日的事情,隻怕很快就會消失。
鐘袖還算樂觀:“科舉舞弊他不認也沒關系,但賣官鬻爵總是不能抵賴,畢竟青禾可是找到了他家的暗賬,那些錢财來曆不明,又遠超出他的俸祿和蔣夫人嫁妝所得,抖出來他就是黃泥掉褲——”
老丐一個眼神讓鐘袖的話戛然而止,她抓抓呆毛,改口調侃:“蔣家八百個心眼子都長夫妻倆身上,知道是女兒被美□□惑透露了暗賬,會不會直接被氣死?”
老丐伸手拍了拍一旁安靜剝堅果的青禾,欲言又止。
此番運作,确實為難了青禾!
張氏一族欠他一個人情!
青禾面不改色地捏碎了手裡的堅果。
鐘袖:“他那個前發妻真死了?”
“莫說這些年動蕩不斷,即便安穩盛世,她一介婦人如何抵得過蔣從嶺和世族出身的蔣夫人。”老丐悲憫道。
要扳倒蔣從嶺,他原配發妻是最直接有力的證人。
老丐一早就來信給同窗範勳,讓他使人打探,但遍尋蔣從嶺族地,查無此人。
而此刻,大殿上跪着的苦主聽着蔣從嶺的狡辯,等到宮人前朝案宗丢失的回禀,一口氣當場就洩了。
年紀最大的老者泣血慘笑:“命啊,這都是命……”
帶着孩子的婦人抓緊了粗布衣裙,麻木地喚着枉死的夫君。
老妪抱着兒子的舊衫,朝着龍椅不停磕頭。
而那些落榜的學子,各個像被人敲了悶棍,不相信世道險惡至此。
樓潮收緊了放在膝蓋上的五指,龍紋扳指在掌心握出裂紋。
蔡公公不知何時出去了一趟,回來在新帝耳邊低語。
樓潮眸光動了動:“已過午時,衆卿先下去更衣,半個時辰後再議。”
張幼賢被小太監搬下去收拾,苦主們也被帶下去休息。
艱難解決了人生三急,張幼賢剛扶着牆出來就被人帶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
“張公子!奴才先給您上藥,不然身上的傷容易發炎。”
張幼賢一臉懵。
宮裡伺候的人現在都這麼好心了?
小太監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低聲笑道:“這是蔡公公吩咐的,奴才也是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