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間小路上，七八輛驢車碾壓出深深的車轍。

黝黑的少年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問旁邊警惕的兄長：“阿兄，咱真要跟着管事去京城？”

“去看看，總比在家餓死強！”男子伸手在弟弟腦袋上摸了下，道：“商隊管事看着挺靠譜的，從沒拖欠過咱們的工錢！家裡的債也還了一部分，京城若是真跟管事說的那樣，咱們兄弟努把力，總能把欠村兒裡的債都還清。”

少年聞言咧嘴：“那咱們和阿強叔一起吧，還能有個照應。”

男子點點頭，大跨步往前繼續警戒檢查。

騾車最終停在一處蔭蔽的山坳，男子擡頭看見管事正帶着個陌生的女子朝自己這邊來。

他不敢多打量，低頭等待吩咐。

隻聽年輕的管事道：“這是最後一批！負責押運的人都是打算跟着回北邊的。長忠叔等會兒和你交接完，咱們就跟着隊伍走。”

“哦！”女子蔫蔫地應了聲。

管事停住腳：“我警告你，别找不自在啊！他身邊什麼人沒有，還缺你一個假姬妾？還是說你演戲上瘾了？！”

“欸…青禾啊，你不懂！”隻聽那女子長長一歎：“我這右眼皮總跳，心裡不安生。”

等所有的糧食挪到腳程更快的馬車上緩緩駛出山坳，女子回望了一眼餘安城方向，跟在隊伍的最後。

運糧的隊伍速度并不快，為防意外，随着車輛彙聚，兩旁都換成了徐毅帶來的士兵，饒是如此也不敢做半點耽擱。

“哥，那兒山裡出來的是不是人？”

随着黝黑少年的驚呼，車隊裡不少人都看見了山林裡鑽出的狼狽人群。

“什麼人？”青年管事讓隊伍保持警惕，遠遠發問，右手握刀的少女緊緊貼在他身側。

“大…大人！我們是餘安城人，是普通百姓！餘安城亂，我們是趁機逃出來的！”

許是太害怕，跟着逃出來的人在回話的老人身後哭聲四起。

“餘安城亂了？”

消息一出，車隊裡頓時嘩然。

“青禾，你立刻帶上人和長忠叔、徐副統領彙合！”鐘袖纏刀低聲交代。

青禾咬牙切齒：“你呢？别告訴我你要回去！”

“少廢話，快走！把那些難民也帶上！”鐘袖說完轉身牽馬，準備原路返回。

“大人，姑娘，如果是回餘安城，從這裡走更快！”站在不遠處聽見他們對話的男子疾步攔在馬前，緊張提醒。

鐘袖：“你是？”

“回…回姑娘，小的梁五，是給咱們商隊收糧的，家就住在餘安城東三十裡的常平村！”

“你識路？”

梁五：“識得！小的會打獵，這周圍的山脈再熟悉不過！您從這兒翻過山，沿河往上走一個時辰，再翻過右手邊的山，很快就能到餘安城東門附近。”

鐘袖打馬轉向，搖搖沖青禾叮囑：“多謝兄弟，青禾替我好好謝謝他！”

長忠公公踉跄着追在馬後：“鐘姑娘，你可一定要把主子護好帶回來！”

*

餘安城。

畫舫停在湖泊中央随着漣漪擺動，樓鏡在二樓的甲闆上端坐，任由下面刀劍相擊。

“主子，要不咱還是進去躲躲吧！”平安着急地直冒冷汗。

楚平緊張地握着穎姑娘的手，一錯不錯地盯着不停從水裡上來的刺客。

施傑安撫好妹妹從畫舫裡出來，躬身：“樓兄，刺史突率大軍圍困餘安，知府欲裡應外合的事兒，您…是否早就知曉？”

樓鏡雙腿交疊，目光平靜。

“事已至此，我和楚兄和您在一條船上，還請樓兄解惑！”施傑的腰再度下彎。

平安挺身站到前面，面露愠色：“問問問！現在問清楚了又怎樣？你還打算跳船不成？小小商賈，誰給你的膽子逼問老祖宗！”

楚二公子猶豫片刻，松開穎姑娘過來：“樓兄，這段時日施兄忙前忙後為你牽線搭橋，你要見我父親我也二話不說給你引薦了，難道還換不來你一句解釋？”

畫舫甲闆上血色浸染，樓鏡視線掠過不平靜的水面，指尖輕扣座椅把手。

“商賈自來消息靈通，難道不知淮南道實情？”樓鏡譏笑：“你們說，咱家要是沒來，餘安知府配合刺史打開城門，這城裡還能有幾人存活？”

咱家……

“樓…樓？樓掌印？”施傑雙眼微閃。

楚平嘴巴張大，視線在樓鏡和平安身上來回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