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袖:“……”
為了安全,長忠帶着青禾與部分護衛和樓鏡等人分開行動,鐘袖認真叮囑青禾:“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亂吃東西,也别随便跟人走,要緊緊跟着長忠公公知道嗎?他閱曆豐富,還不會觊觎你的好皮相,最是安全不過。”
一旁正在跟樓鏡說話的長忠:“……”
青禾面目扭曲地從鐘袖手上搶過準備好的包裹,掉頭走人。
兩撥人分開,鐘袖一行自碼頭踏上去往淮南道的船隻,樓鏡便帶着平安一直待在船艙裡沒有出來。
反倒是鐘袖因為暈船大部分時間都在甲闆上晃悠,甚至還因此結識了同樣暈船的一位小姐。
兩岸蔥籠,波光粼粼,甚至還有喜釣者船頭抛竿,可惜兩日下來魚沒釣上來半尾,倒是珍貴的糧食做的餌撒下去不少。
鐘袖盤腿坐在矮凳上看得津津有味,腳下盡是瓜子皮。
旁邊長相清秀的姑娘将荷包從鼻尖挪開,小臉蒼白:“鐘姑娘,你在這兒看兩天了,不知這垂釣有何玄機?”
鐘袖将手裡的瓜子遞給她:“玄機沒有,就是覺得釣魚的人長的好看。”
“……”小姑娘無語半晌,壓了顆酸梅在舌下,岔開話題:“鐘姑娘,聽聞外面到處都是匪患和流民,你怎麼這時候來淮南?”
鐘袖反問:“那施姑娘又為何這時候南下?”
施敏委屈地撇撇嘴:“我是聽聞淮南山清水秀,有許多繡藝大家,這才跟爹爹鬧着随阿兄出來的,早知道坐船這麼難受我就勸阿兄走陸路了。”
“外面不太平,你應該過幾年再來才是。”
施敏:“我今年已經十四了……”
鐘袖反應了片刻,問:“你家給你說親了?”
施敏蒼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雖然還沒定下來,但是母親确實已經在給我相看……再加上我聽爹爹和阿兄說這次後要停了淮南的生意,如果我這次不跟來,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再來淮南了。”
“你是商賈之家?”
施敏飛快地看了眼鐘袖,點頭小聲道:“嗯,我家開了很多年正店鋪子,釀出的酒還曾進貢朝廷呢!”
商賈是末流,施敏雖然家族富庶,但到底是缺了些底氣。
沒想到鐘袖聽了卻滿眼放光:“你家這麼厲害呀!”
施敏遲疑确認:“你…真這麼覺得?”
鐘袖狠狠點頭:“正店可不是誰都有資格開的,再加上皇商的身份,你家釀的酒味道一定很棒!”
掙得銀子一定也很多!
施敏被她誇得有些赧然:“也沒有很厲害,阿兄這次要見的人才厲害呢,百姓不吃酒無礙,但誰家不吃鹽呢……”
鐘袖眸光微閃,挑眉。
兩日行船風平浪靜,但第三日午後,遠處天色驟然黑沉,遊蕩在甲闆的鐘袖第一時間發現,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的直覺曾經幫着她和明順在南漠避過多次生死危機,因此格外重視。
轉身跑到船頭位置敲開船老大的艙門:“船主,咱們船上有小舟吧?”
船老大自然也觀察到天色的變幻,一雙小眼睛裡閃着精光:“有是有,但不多,不知姑娘是打算租還是買?”
能租誰花錢買!
“租一日多少銀子?”
“三兩!”
鐘袖心中罵罵咧咧:“一兩半,您就借我半日如何?”
半日後要是心裡不好的預感還在繼續租就是,要是沒了還能省下一兩多銀子。
船老大調頭就要回船艙,鐘袖連忙将人拉住:“二兩!不能再多了!”
說着忍住肉痛把銀子塞到船老大手裡。
等鐘袖跟着船工去領小舟的時候,舵手看着船老大手中的銀子大笑:“到底是北邊來的,啥也不懂!”
常在水上漂泊,遇見天氣變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就是這些北邊來的土包子大驚小怪!
因此對鐘袖這種看見點兒陰雲就怕暴雨的船客多少有點瞧不上,但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
另一邊,鐘袖領了小舟,又給船工塞了十文錢問清楚使用方法和技巧後就帶人把小舟拖回了船艙。
“先生,等會兒怕是要起風浪,咱們得以防萬一。”
樓鏡躺在榻上假寐沒理她,平安對此嗤之以鼻。
鐘袖也不生氣,想了想又去施敏房間通知她外面天氣有變,提早準備的事。
施敏不懂,但她有個走南闖北閱曆豐厚的大哥啊!
施傑聞言揉揉她的小腦袋:“敏敏莫怕,多日行船難免遇到惡劣天氣,但南方氣候變化溫和,無礙的。”
施敏不懷疑鐘袖,但更相信大哥。
更何況船上那麼多人都沒動靜,想來應該問題不大…吧?
但還沒等到就寝,她的僥幸在船老大的爆吼聲以及船客的慌亂尖叫中終止。
“鐘袖!鐘袖!”劇烈搖晃的船艙裡,平安大聲喚人。
鐘袖左搖右擺地晃過來,忍住暈船的惡心伸長脖子對他們喊:“先生,船上不安全了,咱們先坐小船下去!”
沒辦法,這會兒太嘈雜,不喊根本聽不到。
樓鏡蒼白着臉按住胸口,颀長的身形都因為難受有些佝偻,仔細看嘴唇都在不受控的抽動。
鐘袖啧了一聲,指揮平安:“過來扶人!”
大浪撲面,巨船不受控飄搖,三人貼在船艙邊挪動,等到終于爬上小舟的時候,忽然聽到船上有人喊:“漏水了!船艙漏水了!”
一時間上面的慌亂更甚,所有人都在朝着甲闆擠。
施傑找到船老大的時候滿身狼狽,将一袋銀子遞過去:“我要兩艘小船。”
“沒有。”
施傑又遞出兩張銀票:“一艘。”
船老大艱難地将目光從銀票上移開:“船上頭有大人物,小舟隻能勻出來一艘,不過已經租給一位姑娘了!”
如果早知道還有這筆橫财……嗐!
施傑見他真沒辦法,索性放棄從船老大這兒想辦法,剛出來就看見施敏正趴在船舷上外面探頭,吓得他三魂丢了兩魂半!
“敏敏!”
施敏回頭沖他揮手:“哥,快來!”
波濤洶湧的江面上,鐘袖和平安身上綁着繩子正在努力控制小舟,在偌大的江面上上下起伏,随時要翻沉的樣子。
生死攸關,施敏也顧不上多年可以學習的禮儀規矩,雙手攏在嘴邊大喊:“鐘姑娘!鐘姑娘!我哥會控船,可否同乘?”
鐘袖狼狽地擡起頭,艱難辨認出她說了什麼後,立刻擡起手腕朝他們揮槳。
……
淮南道首府餘安城的官道上,一輛簡陋的馬車靠邊停駐。
“樓兄,救命之恩施某銘記于心!這是我施家的信物,以後諸位有需要,施家義不容辭!”施傑雙手将一枚玉佩遞上,大行一禮。
鐘袖則被施敏拉到旁邊悄咪咪塞了一隻荷包,附耳交代:“裡面是我的貼身玉佩,你以後要是有困難,或者要是有人對你不好,你就到施家鋪子裡讓人通知我,我養你!”
她特意咬重“某人”,眼神不善地瞥了眼樓鏡。
鐘袖忍住笑接受她的好意。
重新啟程,鐘袖坐在馬車裡晃着雙腿,手裡還把玩着施敏贈送的荷包。
樓鏡語氣涼涼:“你很開心?”
鐘袖聳肩:“誰讓您這兩天把我使喚地沒個停歇的時候!有人心疼我,我當然高興!”
正在趕車的平安聲音憤憤:“你是拿了銀子的!”
更何況,别以為他不知道主子隻是怕她真的染上風寒才不聽地使喚她動彈,不識好歹!
“所以我啥也沒說啊!”
平安:“你讓别人誤會主子了!”
“你也說了是别人誤會先生,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平安:“那也是你不安好心,要不然你怎麼不跟她解釋清楚?”
兩人你來我往地拌嘴,樓鏡再次閉目,不理會他們倆的争執。
餘安城很大,雖然比不上太平盛世時的人頭攢動,歌舞升平,但仍熱鬧地讓鐘袖不可思議。
沒辦法,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經過這種世事安穩的繁華。
“先去添置吧。”樓鏡走在她身後平靜道。
行禮都在那場風浪中丢失了,三人身上也隻剩随身帶出來的荷包和貼身物品。
樓鏡說完走到前面,選了一家最大的成衣鋪,等三人出來,平安幽怨地盯着前面抱着大包小包笑出牙龈的鐘袖,小聲嘟囔:“為什麼給她買這麼多?”
“晚上她要随我出門,裝點門面。”樓鏡換了身天青色直裰,淡淡道:“銀子從她報酬裡扣。”
鐘袖:“???”
難道不是送她的?
她轉身就往成衣鋪跑,隻是衣領被樓鏡拎住,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