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的士兵低呵反對,畢竟樓鏡若是丢了性命,他們就算回京也是個死。
樓鏡卻淡然揮袖:“可。”
青禾扯了下鐘袖,無聲詢問。
“聽他安排。”鐘袖頭也沒回。
士兵們護着長忠三人退入後方山林,山匪派出去跟随的人半個時辰後回來,沖為首的人點頭。
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後,兩側密林裡忽然沖出上百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上了年紀的老人和垂髫小兒。
笨拙地從後面的馬車和士兵的馬匹上搶下糧食和一切能用的東西,或抗或擡地又一哄而散。
最後才是頭領身邊的人策馬上前,躍進樓鏡他們乘坐的馬車。
轎簾沒落下,鐘袖眼睜睜看着他們将裡面掃蕩一空,甚至連固定在上面的棋盤都打算看下來搬走的樣子。
“吃米就别砸缸了吧!那東西砍壞了不值錢。”鐘袖摸着手裡的長刀提醒。
那人舉刀豎劈,竟然隻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刀痕,想了想,放棄弄走它的打算。
搬東西的人全部撤離後,領頭的人又等了近一個時辰,這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馬車前站着的主仆,帶着人打馬離開。
鐘袖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眯眼:“不是惡貫滿盈的人。”
“怎麼說?”
“我們除了錢财糧食之外,無人喪命。後來搬東西的人大多膚色黑黃,手有老繭,像是常年幹農活的。”
這也是她為金陽城那片地選人時總結出來的。
雖然都是逃荒,但種田的人和其他讀書的,或者做買賣的人還是很容易區分的。
想了想,鐘袖看着他又補充了一句:“老人和孩子也是。”
樓鏡登上馬車,手指拂過棋盤上的刀痕,涼聲道:“不管什麼身份,他們現在是匪患無疑。”
“那也要看看他們為什麼成匪!這幾年又天災,又是人禍,總要想辦法活下去的。”鐘袖想到逃荒的種種和上輩子的經曆,有些兔死狐悲。
不是他們不想選個安生的地方生活,是世道不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樓鏡撿起被掃落的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長睫微垂:“把他們逼上絕境的人該死,可他們也并不無辜。”
說着轉頭看向馬車下站着的鐘袖。
女孩子身形抽長不少,幹淨的臉上此刻有些倔強的不滿,嘴唇抿得很緊。
“你,和你家院子住着的人,也為世道所挾。”
所以無論最後有怎麼樣的結局,都是個人的選擇。
鐘袖頓住,但又覺得這樣的邏輯是不對的。
倘若不是讓他們殺了那些給他們帶來威脅的人,上輩子的結局會重演,先生根本連見到他們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包括她。
這樣說來,是不是從老丐到褞哥兒,木家村一院子的人也都不無辜。
可逃荒并非他們所願。
深吸口氣,鐘袖問他:“您打算怎麼做?”
“先和長忠彙合。”
馬車被搶,馬匹自然也不可能給他們留下,鐘袖看着孤零零的車廂,不确定地建議:“走過去?”
樓鏡安然地坐在車廂裡:“等。”
很快,長忠等人就找了回來,平安看着面前的慘狀直接哭出聲來:“這群天殺的東西,連咱們的東西都敢搶!什麼都沒了!晚上可怎麼辦?”
天色已經不早了,他們現在無車無糧,露宿荒野連個鋪蓋都沒有。
那邊士兵們也苦着臉等樓鏡的安排。
欻欻磨刀聲在平安打哭嗝的停頓間顯得尤為明顯。
鐘袖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單腿曲起,碎發落下來擋住了表情,但她磨刀的動作又狠又重,發出的聲音讓人在荒野間聽得頭皮發麻。
沒辦法,因為鐘袖此刻心裡正生氣,還盤算着怎麼樣将這次吃的虧給找補回來。
長忠笑眯眯走過去,跟她商量:“鐘姑娘啊,你擅長打獵,能不能帶人在這附近找點兒吃的?”
鐘袖沒理他。
“主子已經命人回去取銀子了,糧食和馬都會盡快送來,但今晚總得先過是不是?咱們不要緊,但主子的身體可經不起折騰,你看……”
鐘袖收刀,看了眼青禾,也笑眯眯道:“行啊,我是掌印請來的镖師,這是咱們該做的。”
兩人進山的時候,一直在車廂裡假寐的樓鏡睜開眼睛,皺眉望了望他們的背影。
而進到山林的鐘袖等人看不見他們時,忽然停住腳步,開始四處打量。
青禾拿着匕首跟在她身後:“你想去找土匪的老巢?”
“我總得知道仇家是誰,在哪兒吧!不然白當一回冤大頭?”
青禾嘲諷:“又不是你的東西,人家都沒心疼。”
鐘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比:“我值那麼厚一沓銀票呢!”
“就算沒有你,他的錢也保不住。”
放他們離開的時候,那些人可是把他們身上摸了個遍,連鐘李氏給他準備汗巾都被順走了!
“那不一樣!”鐘袖沿着尋到的腳印往前開始走。
青禾顯然是了解她的倔,也不再争辯,默默跟上。
兩人一直走到天色擦黑才停住腳步,面前是一座巍峨陡峭的大山。遠遠看去,山裡還有袅袅炊煙升起,在距離山體不遠處的灌木叢裡還有人影晃動。
“路上痕迹明顯有人打掃過,雖然粗糙,但裡面應該是有獵戶或者行伍之人,你别犯渾!”青禾打量片刻後警告鐘袖。
鐘袖嘴裡咬着不知哪兒摸來的野草,面無表情地嚼着:“我又不傻,他們那麼多人呢!”
說完她又繞着外圍開始走,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終于摸到一處河邊。
青禾:“太黑了,沒辦法抓魚。”
鐘袖龇牙:“裡面顯然也是因為這裡有水源才住進去,而且應該住了不短的時間,河裡應該有他們下的簍子,下去摸摸。”
對于這種生存,鐘袖明顯比青禾有經驗。
兩人脫了鞋抹黑下水,尋了約莫半刻鐘就找到裡面用石頭壓住的兩個竹簍子,裡面已經裝了十來條魚。
用草繩将魚串了扔到岸上,又在附近摸了半晌,拽出一隻蝦羅落,兩人合理弄上來後用大樹葉子将蝦打包,魚簍和蝦羅落都被鐘袖放回遠處。
“先拿點利息,走吧!”
青禾嘴角抽了抽,默不作聲地跟上。
烤魚很香,但沒鹽沒調料,鐘袖吃了兩口就放下。
篝火将樓鏡的臉照成橘黃色,明暗交錯間線條更加明顯。将
鐘袖心裡啧了聲感歎他的好皮囊,然後湊過去:“掌印,跟你商量件事兒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