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掰着手數人頭,一轉眼發現老祖宗早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他頓了下連忙追上去。
至于他口中狐假虎威的人,此刻正蹲在避風的大樹後面裹緊了厚襖啃幹糧。
章六蹲不下去,更咽不下這粗糙的幹糧,站在寒風裡不停地跺腳的同時深刻反省自己的昏頭決定。
想他一手賭術出神入化,還有廚藝傍身,出的皇宮在哪個賭坊不能安身立命,便是找個酒樓做大廚也是好的,怎麼就鬼迷心竅跟着鐘袖出京了呢?
看看外面這都什麼世道,連個熱湯暖肚都是奢望!
再看看鐘袖還有她那兩個兄長習以為常的模樣,章六對他們過日子的水準也有了個約莫的估量,因為不由得惶恐:他這身皇城裡精米細糧養出來的肉還留得住麼!
“木家村…什麼樣啊?”他有些不安地開口。
青禾像看傻子一樣擡頭瞥了他一眼——出都出來了,這會兒才問是不是晚了些?
張幼賢厚道,給他和同樣好奇的宋枝解惑:“木家村在金陽城豐元縣,地界兒雖然偏了些,但依山傍水,我們家去年起了新屋,還有幾畝薄田,條件算不得好但尚能保衣食無憂。”
宋枝艱難地咽了口中幹糧,小心地拍了拍胸口。
章六也捧着肚子長長呼出口氣,聽着還是不賴的!而且他比别人更清楚鐘袖在宮裡撈了多少銀子,料想家裡的日子過得應該不差。
但一路過五關斬六将,路過尚算繁華的金陽城,途徑民生凋敝的青柳鎮,走在流民遍地的荒路上,章六嘴角抽了抽,再緊緊松掉的腰帶,不确定地問:“還沒到麼?”
“快了快了!”鐘袖拿着一根不知從哪棵樹上折下來的木棍敷衍地回應。
章六:“……”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他身上的肉都少了十斤,卻還沒看到目的地。
張幼賢不忍直視,緊了緊包裹快步跟上隊伍最邊上的青禾,低頭保持沉默。
一行人終于在夜幕降臨前趕到了木家村,家家戶戶早已木門緊閉,村裡安靜地連聲狗叫都沒有。
鐘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盤纏給一路護送的護衛作為答謝,護衛首領按着腰間前不久剛換的要佩刀,恭敬道:“鐘姑娘對公主和順王府以及我等都有大恩,這些是屬下該做的。”
“拿着吧,來的路上你也看到了,路上并不安生,有錢财傍身終究好些。”
他們從京城回來的路上并非一切順利,途中亂軍和流民雖未給造成傷亡,但也幾度險象環生,若真是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回去後怕是不但老丐會給她念經,就連阿奶都不會饒了她!
兩道兒人分别,鐘袖面對着木家村的方向深吸口氣,手臂輕揚:“走,回家!”
新宅子在木家村也屬偏僻的地方,又靠近大山,鐘袖等人臨時回來還沒來得及給家裡打招呼,想着這會兒已經入夜,不好把人都折騰起來,所以他們在嶄新的大門前站定。
鐘袖:“六哥,會撬門麼?”
章六:“?”
“算了,還是我進去給你們開門吧!”鐘袖說着,後退幾步一個助跑就要攀上牆頭。
“别——”張幼賢和青禾齊齊開口,但為時已晚。
“哎呦!嘭!”
緊接着門内亮起燭火,隔壁木長農家也迅速傳來腳步聲。
“誰!”門内,鐘李氏色厲内荏,一手舉着火把,另一隻手握着菜刀!
吱呀聲響,木長農家兩個兒子也拿着出鋤頭出來,呵道:“哪來的賊人!”
張幼賢把捂着臉的手拿開,走上前跟木海打招呼:“木河,是我!我們剛從經常城回來,鐘袖不知道牆上圍了鐵蒺藜…被傷到了!”
木海:“……”
但還不等他說話,這個門内傳出鐘李氏激動的聲音:“我好似聽見了賢哥兒說話,是不是賢哥兒回來了!”
宋枝把鐘袖從地上扶起來,天色太黑她也看不清鐘袖到底傷得怎麼樣,隻好把人先扶到門口。
鐘袖抽着冷氣瞥了眼張幼賢和青禾,表情在疼和笑之間轉換,對門内道:“阿奶,我們回來了!”
門内緊接着響起淩亂的腳步聲,鐘李氏一出來就看見個滿臉紅點子,表情猙獰的女娃,鐘李氏身體倒仰,抽氣:“娘欸!這…袖兒?”
半刻鐘後。
鐘袖跪在堂屋裡任由鐘褞往她臉上抹草藥汁,張幼賢鹌鹑一樣蹲在老丐腳邊給他把穿反的鞋換回來提上。
宋枝抱着鋪蓋問被安排來招呼她的鐘裙:“你阿姐會被揍麼?”
章六則跟在青禾身邊探頭探腦,笑得不懷好意:“咱家還頭一回見小祖宗這麼怵呢!”
青禾轉身,壓着眉眼看他:“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