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半月,鐘袖終于将細葛袍子的衣擺鎖邊。
這次用的是青色細葛,比之原色更多了矜貴,雖然縫制的針腳疏漏,甚至還有些不工整,但好歹是完成了!
她抱着衣裳問長忠:“掌印還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長忠欲言又止。
鐘袖眨眼。
“老祖宗昨日就已經回了乾正殿。”長忠接過她做的衣裳,從懷裡掏出令牌:“老祖宗說姑娘若是把衣裳做完,就把這令牌重新交給姑娘。中秋宴和陛下壽辰将至,考慮到市買司忙碌,老祖宗的意思是姑娘還是回市買司幫忙。”
出宮令牌失而複得,鐘袖頓了下接過,笑道:“好嘞!那我明兒就搬回去。”
長忠攔人:“不用搬,不用搬!姑娘隻是調到市買司幹活,吃住還是留在三省山居。”
反正老祖宗又沒說把人趕出去!
鐘袖看向自己的房間,想了想點頭應下。
市買司的确如長忠所說忙得不可開交,尋常時候宮裡所需各項添置都有對應的商賈,但因為動亂,很多東西無法及時運送進京,因此市買司這段時日為了準備這些東西花費不少人力物力。
鐘袖一忙十多日,每日早出晚歸,和樓鏡同一屋檐下竟從未再過面,直到她捂着肚子中途回來換衣裳。
三省山居正殿内樓鏡赤腳而行,手上拿着水舀正在侍弄他的蘭草,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乍看之下少了幾盆。
夏日陽光灼熱,屋内無冰,暑氣蒸得人天靈蓋滾燙。
樓鏡直腰,花白的天光照的人眼睛發花,眯眼才認清外面站着的人形小崽子。
“你站在外面曬魚幹呢?”
鐘袖側身而立,腰背拱起,繃着嘴看他,幽幽問:“掌印,你前頭終于忙完了?”
水灑了兩滴在花盆外,樓鏡向門口走了兩步,似笑非笑:“活人有忙完的時候?”
鐘袖肚子疼的厲害沒心力跟他鬥嘴,欠身往自己房裡走。
樓鏡視線落在她的衣裙上,搓了半天手指招來平安:“去跟苗叢說,咱家要借那小崽子幾日。”
長忠送紅糖荷包蛋過來的時候,鐘袖剛把自己重新收拾幹淨。
“長忠公公,這是?”
“方才老祖宗見你身體不适,特意命老奴給姑娘熬了紅糖水,裡面卧了倆雞子,姑娘趁熱喝。”
饒是鐘袖臉皮厚如城牆也遭不住他的意有所指,強壯鎮定接過碗,噸噸噸飲盡湯汁,又吞了裡面的荷包蛋,埋頭準備朝外走。
長忠:“老祖宗已經讓平安跟苗公公打過招呼,姑娘這兩日就在房中歇着,市買司那邊暫時不用過了。”
鐘袖:“……”突然這麼貼心讓人有點慌怎麼辦?
不過身子确實不舒服,她才不跟自己為難,直接在房内躺平。
晚上的時候天又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中鐘袖滿頭是汗地将自己蜷縮在被窩裡。
就說這重生有點兒潦草!但凡給她個男兒身,哪還有每月這一遭折騰?
大雨從窗棂潲屋内,她氣哼哼踹了兩腳被子,掙紮着爬下床打算關窗,圖省事兒連蠟燭都沒點。
結果一道閃電劈下來,冷白的胳膊從窗外伸進來,握住了撐杆,鐘袖瞳孔驟縮成針尖,掄起燭台砸過去。
可惜那隻手比她反應的快,在燭台砸過來的瞬間收回,窗戶的撐杆也被撥下來,嘭地一聲合上。
“誰?”
“歹毒的小崽子,你是要廢了咱家的手?”
鐘袖:“…掌印,三更半夜你在這兒做什麼?”
樓鏡撐着傘站在窗扉外,指節在傘柄上敲打,譏笑:“起夜看見有些蠢貨沒關窗,咱家過來日行一善。”
蠢貨袖指節捏的咔咔作響:“…謝謝掌印大人,窗戶已經關了,您回吧!”
下次别來幫忙了,忒吓人!
盯着沒有合嚴的窗戶,樓鏡一巴掌拍上去。
咔哒!
本就支撐不住的鐘袖渾身一抖,看着窗縫半晌無語。
這人是把窗戶當她腦袋了?拍這麼用力吓唬誰!
有氣無力地爬回床上,鐘袖蒙着頭小聲嘀咕:“掌印早晚會因為臭脾氣被人套麻袋揍一頓……”
在床上癱了三日,鐘袖終于神清氣爽地出門。
平安正在院子裡放風筝,風筝飛的不高,上面的字迹和流蘇布條瞧着分外眼熟。
“這風筝誰做的?”
平安心情好,這次沒問她要錢:“愛哭包給我的。”
“愛哭包是誰?”
平安一副看傻子的模樣:“每次和你一起來的小宮女。”
鐘袖一爪子拍在他肩膀上,線軸都掉落在地上,平安惱羞成怒:“兩枚銅錢,你幹什麼!”
“她叫宋枝,有名字。”
平安撿起線軸瞪她,氣鼓鼓的像池邊的青蛙。
“不要随便給人起诨名知道麼?”鐘袖捏捏他臉,吓唬道:“否則詛咒你風筝永遠飛不起來!”
平安捂着胸口撤步:“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啪嗒!
無人管束的風筝落下來,兜頭砸在臉上……
青蛙徹底被惹怒,鼓着腮指控鐘袖:“你個惡毒的闖禍精!吐了老祖宗一身不說,還澆死老祖宗的建蘭小桃紅!現在又把我的風筝弄下來,你簡直壞透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