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叢心如死灰。
想他也是年過而立的人了,還是個太監,哪兒他娘的會有嶽丈這種東西!
“瞧你這表情,都不是啊……”銀絲皂靴停在苗叢面前。
鞋尖抵到他心口位置,樓鏡聲如冰錐。
“那咱家怎的不知,你何時長了顆知恩圖報的菩薩心?救命之恩?你是剛進宮的雛兒嗎?這麼多年來救你生死的人不知凡幾,咱家怎就沒見你為其他人來求過!但凡你敢承認看上人家了咱家還高看你一眼!”
平安躲在劍蘭後默默捂臉。
苗叢隻恨不得砍下自己踏入三省山居的腿。
“苗叢,咱家知道你管市買司多年,手上有些門路。”
話音稍頓,樓鏡眯眼看他:“但咱家不管你跟誰買的膽子,你若再敢僭越,出宮采買的車上也不是運不出去個你。”
苗叢狼狽逃走。
長忠正好端着湯藥進來,與他擦身而過。
樓鏡看向試圖粘近蘭草花盆裡的平安:“你方才吓唬他了?”
平安搖頭:“我就是把您的話重複了一遍。”
樓鏡:“嗯,學會狡辯了。”
平安打了個哆嗦。
“宋枝是怎麼回事?”
這事長忠清楚,将湯藥遞給他,道:“還是溪平大雨那一遭!聽說是個挺能哭的姑娘,鐘家姑娘救苗叢的時候,她搭了把手。”
挺能哭的姑娘……就是被挑選出來的人裡,倆眼腫成桃兒的那隻吧。
樓鏡将湯藥一飲而盡,輕擦嘴角藥漬:“既是平南郡人,找人先盯着。不過瞧着是個不太聰明的,想爬龍床估計都得有人舉着。”
長忠笑容略僵:“……”
不太聰明的宋枝此刻正在摟着點心盤子哭泣。
房門被人拍響,宋枝把自己團了團。
“大半夜你讓不讓人睡了?從進來你就在哭,實在不想進宮在家怎麼不哭。”
宋枝委委屈屈:“哭了的。”
門外靜默了幾息。
“我警告你别再哭了!大半夜跟鬧鬼似的。”
宋枝嘟着嘴委屈,但到底是沒再發出聲音,隻是分外想念鐘袖。
雖然她也嫌棄自己總哭,但從來不兇她。
沒被挑選過來給陛下侍寝,那應是做了宮女,也不知道在哪一宮伺候誰?
想到這兒,宋枝忽然就不哭了。
從床頭另一隻匣子裡摸出倆晚食偷藏下來,尚有餘溫的雞蛋,熟練地剝殼滾眼睛……
卯時方過,天還未亮。
鐘袖精神飽滿地從房間出來,迎面就是個大型鬧鬼現場。
雙目無神,眼底烏青什麼的都算周正。
還有幾隻眼睛隻剩一條縫兒的,因為看不清路直接撞得原地轉圈,來股風就能給吹地上躺平。
手裡拿着名冊的幾位公公互相對視一眼。
“蔫兒蘿蔔也是菜,挑吧!”
苗叢眼疾手快,把群魔亂舞裡異常顯眼的鐘袖給抄到身邊,順手還撈了個差點兒砸懷裡的小姑娘。
“嘶——”
苗叢實在覺得這兩天流年不利。
揉着被小姑娘古筝砸疼的下巴惡聲惡氣:“就你們倆了,跟我走!”
鐘袖是真沒想到宮女的分派竟猶如青柳鎮菜市場。
難道這就是王朝盡頭的模樣?
同來的嶽夕顔小心翼翼收好古筝,抿唇沉默半晌,跟鐘袖打招呼:“嶽夕顔,煙洲布政使司嫡次女。”
鐘袖停下鋪床疊被的動作:“豐元縣,鐘袖。”
嶽夕顔:“我知道你。”
自誇生來鐘靈毓秀的人不多,眼前這就是奇葩一朵。
嶽夕顔說完走出市買司給她們分配的房間:“管事讓我們收拾好過去報道,我看你可能還要一會兒,就先過去了。”
鐘袖不置可否。
新入宮的人慣例第一門課業是學規矩。
但市買司學規矩的方式有點兒别緻。
“新來的?”
鐘袖很有為宮女的自覺,乖巧點頭。
負責教導她們規矩的張月姑姑手一指,冷然道:“那兒是後宮各殿上個月的采買清單,盡快熟悉各殿的用度和喜好,然後拟一份日常通用清單出來。”
交代完了才問:“你識字吧?”
鐘袖:“…昂。”
面對嶽夕顔,張月客氣親熱的多:“嶽姑娘便跟着我去給各殿派送,路上我也跟你講講各位主子的習性。”
嶽夕顔淺笑着褪下手腕上的鎏金細镯:“如此,辛苦姑姑。”
站在紛亂清單賬冊中的鐘袖面無表情。
羨慕?
不存在的,有錢她給阿奶置宅子買地不好?
鐘袖沒去過皇宮其他的地方,但觀市買司的忙碌程度,實在很難想象這是末帝在位的最後一年。
大家都過分盡責了!
張月帶嶽夕顔跑了一趟長甯宮,正準備跟負責分揀物件的宮女交代長甯宮補采清單。
忽見不遠處鐘袖正跟擦拭長頸鹿梅瓶的老太監言笑晏晏。
“鐘袖!”張月冷聲叫人。
“哎!”鐘袖小跑過來:“怎麼了張姑姑?”
“我讓你做什麼?”
鐘袖:“熟悉各殿用度和喜好,拟一份日常通用清單。”
“那你在幹什麼?”
鐘袖抓了抓臉:“忙完無事,跟劉公公學點保養古玩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