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袖揉眼起身,才發現小鐘褞早已經跑到前面跟張幼賢牽驢去了,還搖頭晃腦地背着新學的詩詞。
“我以為你會直接睡到死。”
細膩悅耳的嗓音說着世間最惡毒的話,非青禾無疑。
“姐……”鐘裙發現她醒了,連忙把懷裡抱着的布包遞上來:“吃。”
鐘袖的心軟成一片:“裙姐兒真貼心!”
“咱們這是到哪兒了?”鐘袖掀開布包,裡面是尚有餘溫的雜面餅子。
青禾還在沿路給青驢采草料,随口道:“約莫走了兩百餘裡。”
鐘袖:!
她睡了一天還是兩天?!
一骨碌爬起來,她叼着餅子湊到老丐身邊:“丐爺,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老丐沒好氣地哼了聲:“走的都是荒山野地,既無路碑也無行人,我如何知曉?”
鐘袖嘿嘿一笑:“老丐,你說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火氣這麼旺呢?這也就是遇不到蒲公草,不然高低給您老人家薅兩把去去火氣。”
老丐被她氣的胡子都要吹起來,疾走兩步不願再搭理她。
“欸!您老腿腳行不行啊?要不您到車上坐會兒?”
鐘李氏指頭點她腦門上:“你當驢是鐵打的?這不是看你睡得沉,其他人心疼你呢!”
鐘袖咬着餅子滿心疑問——所以大家是心疼她,還是心疼驢?
青禾早在将驢車趕回來的時候就跟衆人講了羅村裡發現的事,老丐唏噓不已。
鐘李氏果決,包袱行李和孫子孫女都放上驢車,一行人便繞過官道開始趕路,就怕羅村那邊出什麼意外誤了鐘袖的安排。
鐘袖吃飽喝足後接替了張幼賢牽驢的活計,眼見不遠處開始出現參差不齊的莊稼,她趁着衆人歇腳的功夫跟鐘李氏商量:“咱們這麼一直走也不是辦法!阿奶,我想到前面找個僻靜的村子安頓下來。”
鐘李氏回望來時的路,嘴唇顫了顫:“那…那就是不回去了?”
鐘家是懷甯道人,鐘李氏在那生活了大半輩子,終是故土難舍。尤其是她歲數大了,心裡還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落葉歸根。
“阿奶,等世道太平了我一定帶您回懷甯道!”
那時候約莫褞哥兒也該讀書考功名,然後結婚生子了!
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守着重孫還舍不舍得回去?
鐘袖暗搓搓籌謀。
鐘李氏不是個優柔寡斷的,兩人商量妥當後,她直接去找了老丐和青禾。
老丐雖說酸腐了點兒,但人還算豁達:“遠離故鄉數千裡,如何問得歸期……與其搭上我這孫兒的性命,不如和老姐姐做個鄰居,也好有個照應。”
青禾更簡單:“我跟你們一起。”
就這樣,衆人又走了兩天,終于在一座巍峨大山下遙遙駐足。
鐘袖指着村口跑動的幾個孩童,道:“這村子雖然入山有點深,可勝在安定,咱們不如在這兒落腳?”
除了什麼也不懂的鐘裙和鐘褞,其餘人都盯着她沉默。
青禾:“這村裡的人能同意?”
張幼賢:“如何承擔賦稅?”
老丐:“要落地此處,咱們得先到衙門變更戶籍。至于賦稅,可能需要在村子裡買些耕地,否則隻能用銀子抵。”
鐘李氏:“……不管是買地還是抵稅,都需要銀子才行。”
鐘袖摸了摸胸口,有些心虛地咳嗽了兩聲:“那什麼…咱們先試試呗!我和青禾都能幹活,老丐和幼賢哥又識文斷字,安頓下來還怕沒銀子麼!”
她可不敢說洗劫了羅粗村的村長,否則老丐能念叨她半年,說不得還落阿奶一頓打。
不等衆人反應,她拉過青禾,道:“我跟青禾先去探探路,你們慢慢跟上!”
說完拽着人就跑。
等到甩開衆人好一段距離,鐘袖問:“你怎麼辦?”
“什麼?”
“你沒戶籍,怎麼落戶?你從來不說自己身世,兩年前遇見的時候似乎還在躲人,而且你這人毛病特别多,比如從不和人一起方——”
話沒說完,青禾腳步頓住,一拳朝她嘴搗去。
青禾這人邪性,經史子集能跟老丐祖孫論上兩句,下作歪門的手段也不吝使用,陰人的時候從來不露痕迹。
鐘袖往後連蹦兩步,把手搭在背後的刀柄上,警惕道:“你别亂來啊,我會還手的!”
青禾陰沉看她:“你都知道什麼?”
鐘袖無辜:“我能知道什麼?無非就是你沒有戶籍,身份見不得光,再就是,你可能…身患隐疾?”
青禾的臉色白了黑,黑了青,最後烏雲罩頂!
“條件。”
鐘袖挑眉,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歪頭嬉笑:“就沖你這兩年幫我燒殺搶掠的份上,還談什麼條件啊!放心,戶籍姐給你辦!誰還不興有個丢了戶籍的窮親戚?”
窮親戚青禾的臉色更臭了!
見鬼的幫她燒殺搶掠,明明他每次都隻是負責善後!
還有,他明明還大她五個月。
另外,他們所有人加起來也湊不出半兩銀子,這禍害哪來的底氣說他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