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周的黃梅雨天,淅淅瀝瀝,到處都煙雨迷漫。
七塘路是這個城市最頂尖的所在。小小的彈丸之地,彙聚大量的金融機構,投行,跨國公司。摩天大樓縱橫交錯,構成享譽全球的城市天際線。
對本地人來說,這些與尋常生活沒什麼相關。說起七塘路,人們更多的還是想到那條老街。
老街不長,街道狹窄。當初七塘路規劃改建時,将這條老街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高大的梧桐樹下,掩映着一水的紅磚小樓。解放前大多是一些内部裝修考究的名人故居。
紀石藝術畫廊就位于老街的路口,位置和視野絕佳,極具現代氣息。占地約三百平米,由數面高挑大氣的暗色透明大玻璃幕牆圍成。中庭有個小花園,上下一共三層,剛開業就成了滬市的打卡聖地,是往來三條路的中心彙集點。
畫廊的右側是一間M·棠咖啡店,隸屬于紀石。女孩子嘛,都有個咖啡店的夢。于是一層單獨留了一部分空間做咖啡屋。上面兩層暫時空着,正好溫紫元剛回國沒地方住,拉着行李箱直接住了進去。
李炳勝是畫廊目前唯一的老員工,不是資格老,是真的老。頭發胡子都白了,一副圓滾滾的身材,上班時穿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再配上同色領結,往展示大廳一站,倒也挺像個懂畫的。
溫紫元甚至覺得要是炳叔手裡再拿一支雪茄,還真像那麼回事。假以時日,招攬顧客不是夢想。
其實剛開始那兩個月,還是有一些顧客上門,主要都是來免費參觀畫展的。還有一些專程來七塘金融中心打卡的,可已進入梅雨季,上門的顧客斷崖式下降。今天更誇張,從早上開門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街道上也冷冷清清。
炳叔不停地在一樓大廳巡視,走來走去,每幅畫都仔細地檢查。好不容易到了午後,雨勢不僅沒停,反而越下越大。
他站在門口,将那幅《星空》反複看了又看,确保沒有一丁點灰塵,忍不住探出頭看看外面陰沉的天色,皺着眉發了一句牢騷:“這鬼天氣!”
溫紫元聽了笑笑,“炳叔,下午沒什麼事,您先回家吧,畫廊我看着就好。”她一邊說,一邊摘下白色的棉布工作手套,拂開前額擋住視線的發絲。
炳叔忙不疊擺手,頭搖的象撥浪鼓,“不行不行,溫小姐,天還沒黑,我是要等到下班才能走的。”
透過深色的大玻璃,外面陰暗的天色勉強跟夜幕降臨差不太多。這炳叔,說話賊精賊精的。嘴上說不走,實際心裡恨不得趕緊下班。現在才下午一點,離天黑還早着呢。溫紫元心裡跟明鏡似的。
“您再不走,一會兒就隻能腿着回家啦。” 外頭的單行道堵得水洩不通,車隻能在前面路口掉頭,這樣一來更是堵的連隻螞蟻都爬不進來。
紫元回身往裡走,炳叔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炳叔,林阿姨的電話我都聽到了。楠楠今天三點半放學,您要是不走的話,一會兒接不上孫女了。”她的聲音溫溫柔柔,說起話來總令炳叔想起郊區陽谷山裡叮咚淙淙的泉水,清冽甘甜。
店裡那部金光閃閃的複古電話是紀珂的風格,很少會響起。溫紫元來了兩周,總共隻聽見響了兩次,都是炳叔的老伴打來的。
炳叔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嘿一笑,眼睛眉毛全擠到了一起。“那……溫小姐,我就早走一會兒?”
“快走吧,天黑了不安全。”
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
“那……要不我明天早點來?”炳叔忍住想撓頭的沖動,畢竟他都一把年紀了。
溫紫元别看脾氣好,說話做事卻沉穩得很。不僅如此,她還總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認錯的沖動。簡直比兩條街外派出所的民警還厲害。說不定讓她去抓賊,賊都怕她。
炳叔覺得這女娃不簡單,暗暗觀察了好幾天,可這女娃娃人如其名,性子看上去溫和的很,行事找不出一點錯漏。可越是這樣,炳叔越覺得這位溫小姐小小年紀卻高深莫測。
“不用,雨一直下,來早了也沒人。”溫紫元回絕得很幹脆。她正專注地看一幅《夏夜》,這是一位叫林覺的年輕畫家的作品,風格很犀利,細節處理也很幹淨利落。
“可是……”炳叔有點遲疑,溫小姐雖然看起來很和氣,溫溫柔柔的,再怎麼說也是老闆啊。
“那溫小姐,改天我讓你林阿姨帶些老姐妹過來,也活泛活泛人氣。”
溫紫元莞爾一笑,點點頭。“炳叔,那敢情好的。”
聽到表揚,炳叔話匣子打開了,“是的是的,上次你林阿姨回去以後,還跟我說起她的那些小夥伴誇我們的咖啡好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