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婆婆扶着風霓裳翻身上了馬車,鶴月手臂一翻已然易容成了一個滿臉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跳上車轅駕車離開了院子。
到了知綠院子外,倆人沒敲門,粥婆婆先是探查了屋裡,确認隻有暗自垂淚的知綠和昏睡的初一再無旁人,便帶着風霓裳大搖大擺的推門而入,吓的知綠蹭的站了起來。
屋裡點着幾根蠟燭,并不暗,能看清屋中陳設雖然簡單但不普通。
知綠剛要喊,看清來人便冷了臉:“誰許你們進來的,出去!”
自己已經不是王府的奴才了,這位雲旸少主也不是王府的正經主子,且她空有神醫頭銜卻不肯給自己唯一的兒子治病,昨日夜裡她都求到了王府,這位少主都稱病不肯見她。
如今怎還會有好臉色。
風霓裳不理她,自顧自的在桌旁坐下,提起茶壺颠了颠,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壽州黃芽?呵……一個小小的繡娘家中,日常喝的居然是貢茶。”風霓裳挑眉。
知綠臉上寒意驟起:“這和你有什麼關系!你既然不是來治病救人的,就請快點離開,不然我喊人了。”
粥婆婆一把刀拍在桌案之上,黃花梨的桌面直接被磕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主仆二人誰都沒說話,刀面的寒光映出知綠一張憋的慘白的臉。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三年前王府出事的時候,你做了什麼?”
聞言,知綠臉色更差,聲音裡是毫無底氣的抗拒:“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風霓裳沒接話,屋裡寂靜了幾許,滞空的感覺像是懸在知綠脖頸間的一條繩,讓她幾近窒息。
在她快要憋死的時候,風霓裳的手指開始有節奏的敲擊着桌邊,聲音不大,但是知綠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在應和這那哒哒哒哒的敲擊聲。
“你是康兆十年王妃自江南帶回來的罪奴吧?”風霓裳薄唇輕啟,知綠身子不自覺的開始顫抖。
“康兆九年江南頻發水患,你父親在邵陽負責水利事務,康兆十年初他被查出貪墨赈災銀兩緻使全族男子斬首,女子沒為官奴。你是在被賣入妓館時被王妃救下,并花了十兩銀子買走生契帶回西京。王妃慈善從未苛待于你,吃穿用度都是王府裡二等奴婢的待遇……可你居然還生了那樣的心思,你對得起王妃嗎!”
風霓裳暫停敲擊桌面,猛的一拍桌子,疾言厲色,将知綠最不想回憶起的過往一一翻了出來。
“不,我沒有,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知綠聲音顫抖,明明知道這些的人都死絕了啊!
“你還記得王妃買你回來的時候,你怎麼說的嗎?你跪地叩首,痛哭着說願意一輩子當牛做馬伺候主子,絕不會有二心。王妃帶人寬厚,王爺從不管下人之事,兩位郡主被教養的乖巧禮貌從不會拿下人撒氣。王府裡你吃的好穿得好住的好,不需要擔心再被人賣去妓館。你是裝了多久的乖,又是何時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敲擊桌面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催命的音符,聽的知綠毛骨悚然又煩躁不堪。
“不……我沒有……我……”知綠口齒不清的抗拒着風霓裳的講述。
窗外西風裹挾着沙,像鬼哮一般唬人,聽在知綠耳中,就像是有人在哭嚎。
就如那一夜,她深一腳淺一腳的逃開,身後是怎麼都趕不走揮不開的哭喊聲。
“你不甘心啊,自己也曾是官家小姐,身嬌肉貴,容貌不俗。你既不願意在深宅大院裡蹉跎,又不屑王妃的承諾,随随便便嫁個軍士或普通人家,你想搏一搏。”
“如今多好啊,做對了選擇。成了良籍,看看這滿屋子,家具是黃花梨木的,茶葉是上貢的,你的鄰居夜裡點油燈都不舍得,你點着滿屋子蠟燭。就連這杯盞都是白瓷的,胎質細膩潔白,釉色純淨溫潤……”
風霓裳似是手抖沒拿穩,杯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成幾片。
知綠随着杯子碎裂的聲音一顫,眼中早已沒有了剛開始的戒備,此刻充滿了恐慌,口中不住的叨念:“不是我,我沒有……”俨然一副瘋魔了的樣子。
粥婆婆面無表情的上前,“咔”的一聲自肩膀關節處卸下了兩條手臂,知綠啊的一聲疼的幾近暈厥。
可惜她喊的再大聲也無人能聽到,西北夜裡的風呼呼的刮,聲音大的像鬼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