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住她。”男子一邊說,一邊蓄力甩開汐月伊。他半跪到岑安身邊,将汐月伊的一根頭發纏上岑安的左手,繞了幾個複雜的圈,突然發力收緊。
“操——”岑安撕心裂肺地痛呼道。
他不敢去看那隻手,血肉模糊都是小事,就怕被切割成了一塊一塊的。
他終于明白這人在幹什麼了,他在取江燼藏進他手裡的撲克。
諾俯沖過來,拿着血淋淋的撲克飛向汐月伊,将其插進汐月伊的脖頸。
岑安忽然想起他在鋼廠被捕那天,汐月伊失控下死手,江燼也是往她身上插了個什麼硬件兒,她才恢複清明。
汐月伊的眼睛緩緩轉向男子:“那是……我主,白King……”
低沉、沙啞、迷惘……這是汐月伊的聲音?
她尖利地喊了句什麼,揮舞巨斧,又朝他們沖過來。
“控住她!”男子向岑安重複了一遍。
岑安愕然,對上那隻藍眼睛,像是跌進了冰湖,時空在他面前扭曲,彩虹色的水波紋瘋狂蠕動,五彩光圈将他扯入了另一個世界。他感到身體開始下墜,直到被一張明亮的數據網接住。
灼熱的痛感、窒息的渾濁空氣全都消失了,他像是身處幾何光塊構建的迷宮中心,也成了無形的存在,萬千字符在他身邊遊弋,随着他的指令聚散排列,幻象萬千、生生不息。
熟悉的操控感讓他震撼不已。攻防博弈和信息交互,無外乎輸入與輸出,人類原裝的感官神經保證了輸入速度,至于輸出,以往他是以十指作舟,繞開暗礁險灘一樣繞開反窺病毒與惡意代碼,去挖掘漏洞、滲透層層防火牆。眼下,黑桃A撲克将他的腦意識投射到這裡,輸出速度高出了不知多少個數量級,那些刻進DNA裡的排列組合方式讓他在字符的海洋中遊刃有餘。
原本有形的成了無形,無形的具象出形體。他的認知在此颠倒,心髒狂跳不止。
那是汐月伊的操控系統嗎?
他尋到一條清晰的路。他的指令如長矛般刺入那張網,源源不斷施加給汐月伊的信号被抵擋在外,一道隐蔽的病毒順着信号的來源溯遊而去。
“呲”地一聲,千裡之外的顯示屏驚現雪花噪點,打斷了熒光編碼。屏幕前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一邊咒罵,一邊手忙腳亂地敲下程序自殺鍵,他知道稍微再晚點兒,恐怕要被對面翻出IP地址了。
“黑傑克,呵呵,黑傑克……”那人癱坐躺椅,頹然地喃喃道。
一道指令界面出現在岑安眼前,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他在界面上給螳螂人殺手添加了“終止”令,然後握着一束光,慢慢睜開眼睛。
黑暗中,兩個機械人的打鬥異常激烈,震耳欲聾的擊打碰撞聲裡,不斷有火星擦亮,身下的鋼絲網被晃得幾欲崩斷。
殺手的戰鬥力相當強,諾在他們之間飄來飄去,不痛不癢地幹擾着殺手,汐月伊才占到上風,
和諾一起搗亂的還有個一身素淨黑衣的男孩,粗略看去男孩跟諾長得幾乎一樣,諾穿白衣,他們像一對黑白雙生子。
岑安艱難站起,左手沒了知覺,被繃帶裹得嚴實,看着上衣的血迹,恐怕傷得夠慘。
他剛穩住身形,那邊的戰鬥結束了,殺手再度被折斷為廢鐵,嘩啦啦地掉入深淵,這一次再也沒有組合起來。
那個俨若神人一樣的白色長發男子,就站在岑安身邊,靜靜地看着他,一張不到一寸大的黑桃A撲克在他修長的指間靈活翻動。
“哥們兒,謝了……呃!”
岑安想去拍一下那人的肩,手還沒伸出,對方先給他來了一刀。
刀……
岑安低頭,難以置信,那隻雪白的手掌正插在他腹部偏上的位置。
白King又“刷”地一聲抽出手掌,岑安趔趄兩步,搖搖欲墜,腹部的窟窿上痛感瘋狂地叫嚣着,黑紅的血汩汩湧出,瞬間浸透衣服。
而白King的手幹幹淨淨,一點兒血迹都沒有沾染上,“傑克,你為什麼不躲?”
岑安:“……”
我怎麼躲,我他媽也沒想過你救了我又捅我!
“還記得我嗎?”白King在他支撐不住就要倒下去時,鉗住他的肩膀支撐住他。
“白、King……”岑安聽到汐月伊這樣叫他。
岑安看到那隻冰藍的獨眼裡閃過一絲興奮,下一秒,白King再次手掌如刀般插進了他的心髒。
岑安兩眼一黑,天旋地轉,頸部的動脈在那一刻瘋狂贲張。
“還不反抗嗎?”白King用另一隻手把撲克插到岑安耳後,然後掐住他的下巴,聲音低沉而癫狂:“你現在又無敵了。反抗吧,來,殺我!殺我啊!”
鮮血湧上喉口嗆得他大口大口咳嗽,越咳越嗆,肺部被擠壓得幾乎炸裂,他已無法呼吸。
“殺我,殺我啊——”
岑安瞪着他,這人,怕不是個神經……
他的心髒在白King手裡綿軟得像一塊豆腐,生生攥成了渣。全身細胞都在沸騰,偏偏意識清晰,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把那隻手從他身體裡移出去。
白King突然卸力,岑安就被扔在了鋼絲網上,又是一陣天昏地暗的晃蕩。
諾和那個雙生子一左一右地飄在他身邊,像随時架走他的黑白無常。
岑安此時很想照照鏡子,自己究竟慘成了什麼德行。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卻對白King臉上冷漠的思量看得分明。
他開始痛恨白色。白King把他搞得全身是血,混着汗液,腥臭到了極緻,自己卻能事不關己般清爽脫俗,像個纖塵不染的好人。
他拽住白King的衣角,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了什麼,血液堵塞下隻能聽到古怪的氣泡音。
白King皺了下眉,附身湊近聽。
岑安蓄力,猛地朝他臉上吐出一大口血。
白King:“……”
白King沒躲,眼睛都沒眨一下。他純白的發、睫毛、臉頰和纏着眼睛的繃帶都沾上了血,從容淡定的表情微微裂開。
“爽了。”岑安十分滿意地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