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躺在遠處的山窩窩中,像是青色的茶碗裡裝着個圓潤的鹹蛋黃。羅明昶将制服脫下,圍在腰部,跟着面前這兩個外援繞到山背處,沿着陡峭的山路緩慢往上。
兩個下屬已經趕回縣裡,确認所長蹤迹。
他本不想理會這個瘋瘋癫癫的怪人說的話,但竹七九的眼裡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很輕易的動搖了。
也許他本就不适合幹警察這個職業,表面看上去是個威武不能屈的硬漢,實際内心卻出乎意料的軟弱,以及不自信。不,也許是因為曾經太過自信,當年的案子才會以失敗而告終。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當時本地混亂無比,無數小混混集結成群,打家劫舍。飛龍村一戶有錢人家的女兒被綁架,劫匪要求三天内湊齊五十萬塊,送到村子北邊護城河岸邊一處土地廟中。
他們布下天羅地網,将土地廟圍得嚴嚴實實,誰料,最後還是失敗而歸。原來土地廟下面早就被挖空了,錢人兩失。
綁匪痛恨警察參與進來,将受害人折辱一番後,扔進護城河裡,此後生死不明。那戶人家将這一切歸咎于警察辦事不力,因此拒絕跟警方有任何往來。
然而這一切,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呢?羅明昶當時不過是個小隊長,然而最終似乎隻有他受到了處罰,被下派到地方派出所,處理一些不痛不癢的家長裡短。
這些年來,他一直忿忿不平,想着再辦一起大案證明自己。可惜時代已經變了,各地的流氓混混都一溜煙的消失,世界重新恢複秩序。
原來,颠倒都在一瞬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些搶劫普通民衆财務,趁亂打傷早就看不慣的鄰居,借機欺負原先看不上自己的女孩的‘惡人’們,一轉身都變成了良民。而執掌律法的使者們卻礙于規定,不能将他們繩之於法。
這個世界,到底是恢複正常了,還是變得更加混亂?這個問題一直萦繞在羅明昶的腦海裡。
等他們爬上山頂,太陽完全藏進山後頭,隻剩下幾片通紅的雲彩還挂在天邊。在懸崖邊紮營,三個人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靜靜看着天色越來越黑。
很快,山下生起火堆,他們趴在懸崖邊的石頭後面,看着山下那三個人的動向。很快,羅明昶就後悔讓那兩個手下回去了。因為山下那個所長忽然失去體積,變成一張扁平的紙闆,被那兩個‘專家’投入火堆中。
一瞬間,明黃色的火焰大了一倍,随着紙張燃燒殆盡,火光又恢複成原來的模樣。羅明昶心下好奇,剛準備出聲詢問,竹七九伸出食指豎在嘴巴前,暗示暫時不要出聲。于是他隻能默默注視着下面,不發一言。
不知過了多久,山下的兩人忽然起身,走到防雨布下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許久沒有出來。不一會,防雨布下發出熊熊火焰,那一男一女退到遠處,靜靜注視。
燒了大概半個小時,火勢逐漸變小。由于上方的防雨布也被大火燒個精光,反倒讓山上的幾個偷窺者得以掃清障礙。
山下那兩人對視一眼,微微笑了笑,剛準備上前查看情況。忽然身後樹葉沙沙作響,遠處的幾棵大樹接連倒塌,發出巨大的撞地聲。
那兩人面容嚴肅,退到一邊藏住身影。山上的幾人也屏住呼吸,此刻他們的視線更加寬廣,可以清晰的發現那些倒下去的樹木是筆直沖着這邊而來。
來人到底是誰,可以輕易折斷這些粗壯的松樹?羅明昶心髒突突直跳,緊緊盯着地面。随着斜坡邊的一棵大樹緩緩倒下,一隻猴子蹦了出來。
猴子?怎麼會是猴子?不過,這确實是隻猴子。羅明昶有些失望,盯着山下那隻突然跳出來的猴子,又看向竹七九。
見對方依舊凝神靜氣,他隻好也繼續保持沉默。
仔細看去,那隻猴子似乎很不尋常。四肢強壯的有些過了頭,那隻胳膊似乎比正常人的大腿還粗。而且,猴子還穿着——盔甲嗎?雖然隻剩下一半挂在身上,不過,看樣子很像古代人打仗時候穿的裝備。
那猴子似乎很害怕火焰,捂着眼睛,靠在一邊的樹上不敢往前。
這時竹七九發話了:“就是現在,趕緊下去!”說着抓着兩人的衣領,往下一跳。
刹那間,羅明昶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停止跳動,似乎要從嗓子裡蹦出來。身體一輕,他腦子也跟着放空,變成一個空殼。
忽然大地撲面而來,他摔到地上,沾了一身灰塵。黑色的灰,遍地都是。旁邊的薛暮冉腳下一滑,叫出聲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很快就恢複原樣。他們站在龍骨内側,火焰還剩下一小簇,雖然有些灼熱,但是可以忍受得住。
竹七九一腳踹裂了龍頭骨,在雙眼中間的位置,掏出一枚漆黑的珠子藏在懷裡,剛準備往旁邊逃走,忽然兩道身影阻住他的去路。
是那一男一女兩個假專家。羅明昶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一切來得太快,他根本沒時間思考。
那年輕的男專家面色陰寒,冷冷看着竹七九:“把東西交出來。”
“又不是你的,老子想拿就拿。”竹七九笑得很随意。
“是我們先發現的,先到者先得。”女孩也上前一步,滿臉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