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水鄉深藏群山之中,與野獸作伴,花草為鄰,一直相安無事。雖說時常有人進山捕獵,但也嚴格控制數量,不許人們過度狩獵。
村中每年都有專門的人負責使用山中寶石去交換貨币,進縣城采買家禽幼仔,所需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
維持這樣的生活并不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複始,如此一晃,百年時間也都過去了。
衆人所依靠的衣食父母,其實是這座桐柏山。
所以莊老經常進山裡醫治受傷的動物,減少瘟疫的發生。
這次也是一樣,狼王中毒,隻怕也有危險。為了狼群穩定,莊老孤身一人進山尋找受傷的這位王者。
原本莊老與這群山中動物關系十分融洽,那些野獸也不會攻擊他。隻是眼下狼王中了屍毒,這會讓它失去理智,攻擊身邊同類。
如此一來,原本融洽的關系會随風飄散,不複存在。
“這麼說來,莊爺爺處境危險!”雲黎思考片刻後,打算召集村中其他人進山尋找莊老。
“不行!今天不能進山!”雲奶奶走了出來,厲聲叫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七的月亮缺一塊。月缺的第一天,尋水鄉的人不能出村子一步!”
此話一出,雲黎才記起這天正是‘月缺日’。村中明确規定,月缺日的夜裡,全村都要嚴守家中,不能出門。但是雲莊老人獨自進山還未歸來,那隻狼王極有可能被屍毒侵染,若是發了狂咬傷其他野獸,這跟瘟疫也沒什麼兩樣。
他見奶奶表情嚴肅,兩隻無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門口的方向,心下忍不住一陣酸辛。奶奶年老,雙目渾濁,看不清事物。這年冬天更是加重了病情,記憶衰退,有時候剛剛發生的事情轉眼就忘記。
如果他貿然進山出了什麼事,這讓奶奶獨自一人如何生活?他猶豫了。
這時,少女已經背起藥箱,說:“那我自己去吧,你們在家照顧好病人。隻要在天黑之前回來就行了,對吧?”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臉龐圓潤,五官端正,一雙眼睛大而無神,齊肩的長發簡單束在腦後。
女子尚能有此勇氣,雲黎隻覺得臉上火燒火燎起來,一時之間懊惱不已,心中卻已經暗自下了決定。
他安撫好奶奶,讓柳水鶴在家照顧薛暮冉,打算獨自帶着少女進山找人。卻被柳水鶴拒絕。
“我說,你去鄰居家找個大媽來幫忙照顧算了,我雖然算不上多厲害,至少多我一個也多一點勝算。”柳水鶴說,随即笑起來。
趁着雲黎去隔壁打招呼,柳水鶴準備好火折子,杉樹皮制成的火把,又從廚房裡順了幾塊面餅塞進包袱裡,以備不時之需。
見女孩獨自站在窗前眺望着外面,他上前一步,問道:“對了,我姓柳,柳樹的柳,他們都叫我老柳,你怎麼稱呼?”
“老柳?這個姓挺特别啊,我隻記得綠桐鄉有一位趕屍的柳姐姐,你認識她嗎?”女孩笑了,嘴角露出兩個梨渦,顯得有些俏皮。
柳水鶴吃了一驚,綠桐鄉趕屍的隻有他一人姓柳,何來‘柳姐姐’?應該是‘柳哥哥’才是。他剛想出言相問,雲黎帶着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回來,編了個謊,假托去山上的據點拖點柴火下來,因家中有病人,放心不下,隻得請這位大姐幫忙照顧片刻。又拿出來一袋糯米,請大姐敷在薛暮冉腳踝上,剩下的就做成稀飯讓他吃下去。
如此安排一番後,他們三人背着行囊往山上快步走去。
此時太陽挂在山的那頭,光芒斜照過來,在山腳處投下一大片陰影。
三人剛一踏進山影之中,頓覺一陣幽涼。雲黎穿着單薄的春衫,腳上僅有一雙草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見身旁的少女背着沉重的藥箱,雲黎忍不住問道:“你這個箱子要不我來背吧,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呢?”
“因為你們都不來莊老家啊,我從去年就在這裡生活了。”少女笑了笑,“我沒有名字,莊老取了一個,叫伴冬。去年冬天我在桐柏山裡遇見莊老,當時我恐怕快死掉了,他帶我回來,說我們一老一小,互相結伴度過這個苦哈哈的冬天,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可是,莊老還說我随便帶外人進來,結果他自己默不作聲地帶了你進來,還住了這麼久……”雲黎小聲嘟囔着。
伴冬轉過頭,偷偷笑了笑,道:“莊老是個很有意思的老頭子,你們應該常來看他,不然等他老糊塗了,你們村子可就沒有大夫可以看病了。”
聽到這話,雲黎一下子來了興緻,剛想針對莊老的醫術來辯論一番,忽然柳水鶴攔住他們,仔細聞了聞,低聲道:“有屍臭,大家小心。”
此時三人已經行至山中,樹林茂密,花草遍地,幾縷陽光從樹枝間照在地上,形成滿地的黃金水泊。
越往高處走,溫度越低,花草也逐漸枯黃。
“昨夜碰見狼王是在山的另一側,而且是山崖的下面。以一個老頭子的體力,要想翻過這座山簡直是難于登天。”柳水鶴說完,再次仔細嗅了嗅空氣。
“動物之間有自己的路,翻山越嶺對我們人類來說是難了點,但是對于那些獸類,就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存在。而且,那些有了靈性的野獸受了傷會到特定的地點等莊老過去。”伴冬解釋道。
又繼續往上爬了一段距離,一陣微風刮過,飄起來濃烈的血腥味。伴冬一皺眉,加快腳步往上小跑起來。雲黎看向柳水鶴,問道:“該不會?”
“屍臭越來越濃,說不清楚是人身上的,還是動物身上的。”
兩人也加快腳步,緊跟伴冬身後。
忽然間,伴冬停下腳步,面前是一處平坦的山地,幾棵矮樹邊的地上鋪着一層茅草,上面撒滿了深紅色的斑點,旁邊的樹枝上也濺上了一大片殷紅的痕迹,一小片淡藍色布條挂在上面随風飄揚。
柳水鶴上前聞了聞,用手指沾了一些仔細端詳,道:“應該是不久前留下的,還沒有完全幹透。”
“莊老雖然比我們早上山,但是他速度慢,看這血迹的顔色,應該還不到半個時辰。如果這裡發生了慘案,我們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察覺……”伴冬往四周看了看,繼續道,“這動靜太大,要是莊老,肯定一擊就倒。隻是這山裡恐怕還有其他事情發生,我們要抓緊時間。”
雲黎揭下那片碎布,疑惑道:“這料子似乎不是尋水鄉的東西,柳兄你認識嗎?”
“看着好像挺貴的,我對這個也不太懂,”柳水鶴接過那塊碎布,竟然覺得有幾分眼熟,仔細想了想後,仍舊一片模糊,隻好敷衍起來,“可能是哪個倒黴鬼被餓狼盯上,死于非命吧。”
說完,将那塊碎布随手扔掉。
沿着地上的血迹,三人往上繼續攀爬。日落西山,光影暗淡,眼見即将入夜,雲黎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
微光一閃,清風徐來,一陣甜膩清甜的味道從四面八方緩緩靠近,像是被圈進一個蜜汁做成的糖球。
随着伴冬一聲大叫:“不好!”身影一閃,已然跳開。
雲黎剛想伸手去抓,卻沾了一手的黏膩濕滑,香氣逼人,耳邊傳來女子的低語:“留在這裡吧……”
他剛想答應,耳邊隐約傳來一陣銅鈴響,震得他耳膜生疼。又一陣香風飄動,銅鈴聲被徹底隔絕,他看見一雙漆黑如墨,又亮若星辰的眼眸。再想細看一番,一陣眩暈,已經失去意識。
“哥哥——哥哥——”耳畔傳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脆若銀鈴。
他緩緩睜開眼睛,白光刺目,他眯着眼睛,好一會才适應,四處看了看,才發現自己身處寬敞的房間之中,身下所睡的床鋪華麗無比,錦緞鋪面上繡着粉色的牡丹花。床邊兩側挂着淡白色紗簾,将整張床圍起來,看不清床外的事物。
床後有一扇半米開合的窗子,明亮的光正是從此處照進來的。
雲黎有些摸不清楚狀況,又不敢輕易暴露自己。他輕輕推了推窗戶,發現并未鎖死,于是翻身一躍,從小窗裡逃了出去。
外面是一處長廊,雕梁畫棟,刷着青灰色的漆,看上去十分古樸。
沿着長廊往前走着,在轉彎處暫作停留,靠在柱子邊,仔細觀察前方無人後才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