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薛暮冉渾身抽搐,口角涎水直流,雲黎連忙上前扶起他,掀開褲腳查看,頓時臉色鐵青。原來薛暮冉的腳腕已經腫脹成了發面饅頭,還是紫色的。
兩人扶着薛暮冉去床上躺下,柳水鶴沉吟起來,“看來那狼群頭子牙齒有毒啊,這下糟了。”
傳說,山中野獸聞慣了林間瘴氣,吃多了崖邊毒果,一口獠牙劇毒無比。狼族的獠牙更是其中翹楚,是除了蛇群以外,最劇烈的猛藥。中了狼毒的人隻能緩解,終生不能根治,除非大羅神仙在世,否則再難痊愈。
“吃飯啦!”老婦人穿着棉布鞋,走路悄無聲息,将床邊的兩人吓了一跳。
“這是——怎麼啦?”雲奶奶邁着小碎步走過來,盯着床上的病人,一臉凝重。又推開站在床邊的兩個大男人,借着窗口的光仔細端詳起來。
柳水鶴将昨夜遇見狼群的經過簡單描述過後,老婦人這才松開眉頭,笑道:“原來是被狼咬了啊,沒什麼大事,找你莊爺爺那裡讨點草藥,喝個幾天就好了。”
“奶奶,莊爺爺的草藥連頭疼發熱都治不好,還能治這狼毒啊?”雲黎面露難色。
“那是因為你莊爺爺年紀大了,抓錯藥了。以前别說頭疼發熱了,連死了一刻鐘的人都能給你救回來。”雲奶奶狠狠拍了一下孫子的頭,催促他去抓藥。
見床上的人白眼直翻,手腳抽動不已,雲黎無奈,看向柳水鶴道:“你等我一會,就當賭一把。”
說完轉身出門,直沖向村子後面的茅草屋。
穿過兩三戶土黃色草房子,一間土磚搭建的院子出現在他眼前,這裡就是村中唯一土磚建築,住着村裡唯一的大夫——雲莊老先生,大家都稱呼他為莊老。
黃木制成的院門因為多年的雨打風吹,四角都已經裂開。轉軸處被鐵絲綁住,勉強還能繼續轉動不至于散架。
徑自推門進去,滿鬓雪白的老者獨自坐在院子裡吃飯。自從雲黎有記憶以來,莊老的模樣就沒變化過。滿臉溝壑縱橫,歲月的刻刀毫不留情的在上面留下印記。嘴巴都被白胡子遮住,隻能看見胡子随着咀嚼一動一動。
也許是人活得越老反而越明白,他那雙眼皮松弛的眼睛出奇的雪亮,透出來孩童的天真與單純。
說明來意後,老人放下筷子,摸着下巴上的白胡子沉吟不語。他雖然須發全白,臉頰卻紅潤光澤,一時間也看不出年歲。
印象中,雲黎從小就聽别人叫他莊老,至于到底有多老,村裡人也說不清。
此刻見他那副不焦不躁的樣子,雲黎急得不斷搓着雙手,剛想離開,卻聽那老人開口道:“狼牙本身無毒,多半是狼群吃了帶毒的野草,導緻牙齒上沾染了毒性,這倒也不難。隻是這事情來的蹊跷,你知道那二人是什麼來曆嗎?”
這話倒是提醒了雲黎,他跟那二人不過昨夜才相識,也僅僅是知道名字的程度,身世背景,絲毫不知,竟然就帶了外人進入村子。
如此不謹慎!
村中一直有條不成文的規矩,除非是得到允許,否則居民不得私自外出。同時,也不能随便帶外人進來。
但是近年來,因為鮮有外人經過,逐漸地,這個規矩也隻有老人在說往事的時候随口帶過。
聽村裡老人說,很久以前,村裡有個年輕男人帶了一個女人回來,結果全村都遭受詛咒,土地荒廢,水源劇毒,不得不全村轉移到此處深山之中苟活。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老人倒也不生氣,隻呵呵淡笑了兩聲,繼續道:“年輕人,善良是好事,但是得有腦子,這個世界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如果不小心翼翼的打算着,說不準明天我們就家破人亡了。”
老人一向喜歡誇大其詞,雲黎心裡雖然歉疚,私自帶了外人回來,但是内心也明白,再怎麼嚴重,那兩個陌生人也不至于讓整個村子滅亡。
更何況,其中一個已經瀕臨死亡。
老人歎了口氣,緩緩走回房,說:“我去抓包藥,你記得要用砂鍋,不能用鐵鍋,先大火,然後轉小火,慢慢煎煮,大概兩個時辰左右……”
交代完注意事項,雲黎半信半疑帶着藥包回去。他将手裡的桑皮紙包裹的中藥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草木的清涼氣味兒直沖大腦。他回想起前不久受涼發熱,喝的藥似乎也是這個味道,頓時心中五味雜陳,有些摸不準到底要不要讓薛暮冉試試這個藥。
拎着藥包,心情複雜的走回自家茅草屋,看見奶奶已經拿出藥罐子,洗刷幹淨,連爐子都生好火,就等着藥材下鍋。
柳水鶴拿着半截竹筒,鼓着腮幫子往爐子裡吹氣,但是柴火潮濕,最後隻有陣陣濃煙冒出來,嗆得他眼淚直流,咳嗽不已。
屋檐下放着一張闆凳,奶奶坐在上面,微微前傾着身子望着火爐,樂得呵呵直笑,想過去幫忙,卻被柳水鶴笑着送過去坐好,笑道:“老奶奶唉,您就安心坐着,今天我要是不能把這火點起來,我就不姓柳了!”
“那你要改姓雲嗎?”雲黎打起精神,擠出一絲笑容走過去,“藥草我帶回來了,不管怎麼樣,先試試再說吧。”
拆包,洗藥,烹煮。
很快,整個屋子都彌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味,甜絲絲的,又帶着幾分苦澀。
太陽升到頭頂上,幾人才想起來還沒吃飯,一陣風卷殘雲過後,桌面一片狼藉。柳水鶴自告奮勇去收拾碗筷,雲黎看着火爐,以免将藥草煮壞,雲奶奶則打了個哈欠,去裡屋休息。
雲黎坐在門口台階上,盯着眼前的藥罐發呆。他自小生活在深山之中,卻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
四五年前,有個外鄉人曆經千辛萬苦,來到此地求藥。當時雲黎還不到二十歲,眼見着村長劉廣肅拒絕那個年輕男人,他站在人群之中,想幫忙,卻無能為力。
那人來求的是起死回生的靈藥。
任憑是誰,都無能為力。可那異鄉人卻不死心,以為是村裡人想要報酬,掏出來一整包的金銀珠寶,作為交換。
村長依舊冷面拒絕,不願意給予對方虛無的期望。但是懷璧無罪,有人心裡卻生了貪婪的念頭。
村子西面有一戶人家姓李,長子李鳴光自小去了縣城學習木匠手藝,見過外界的花花綠綠,他知道那些财寶的價值,于是暗地裡盤算起來。
最後那異鄉人帶着希望進入深山尋找神藥,不知去向。李鳴光卻得了全部的報酬,一夜之間,全家搬離了尋水鄉。
自此之後,村長帶領着村中諸人在附近種植數目,遮擋村子,防止再被外人發現。此後這些年,倒是在沒有外人來到村子裡,直到今天。
這時屋内傳來痛苦的呻吟,雲黎丢下扇子跑了進去,見薛暮冉滿頭汗水,躺在床上,臉色發青,腳腕腫的堪比象腿。
他算了算時間,還要半個時辰草藥才能煎好,雖然心急如焚,但是卻無法可為。這時一陣臭味襲來,他下意識以為是薛暮冉腳傷崩裂,結果查看一番後發現那腳腕雖然像塞足了肉餡的豬大腸,即将崩裂,卻還是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