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我關起來，不給我吃的和喝的，也不給我睡覺……冬天啊，那是冬天啊，為什麼非要我穿短裙跳舞呢？”

“大家都看着我，為什麼都隻看着我呢？隻因為我最好看嗎？大家都叫我好好活着，放過自己，可是不放過我的，根本不是我自己啊！”

“大家為什麼不能看看他們呢？如果所有的眼睛都能看向他們的話，我會不會好受一些呢……或許吧。”

年川抓住紙條的手攥緊了些，因為用力而顫抖着，有些發白。雙唇驚訝地半張着，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紙條，全身心都吸引，再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

讀到這裡已經接近整個紙條上自述的尾聲，剩下的字寫的格外潦草，又擠在最末端的間隙處，看都看不清。

他舉起紙條，努力眯起眼湊近去瞧。

隻見那紙條上最後幾個字寫道：“嘻嘻，都是騙你的。”

什麼？

看清的一瞬間他雙眉緊皺，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又反複查看了幾遍。

“嘻嘻，都是騙你的。”

“嘻嘻，都是騙你的。”

“嘻嘻，都是騙你的。”

一道平地驚雷在耳邊轟然炸響，年川抓住紙條的手方才還因為用力而泛白，現在卻像完全脫了力，隻差一陣風就能搶走他手中的皺紙。

騙我的……？這是什麼意思？

一瞬間的落差讓他猛地從紙條的内容中抽離，周遭細密微小的聲音又一點點環繞身邊，爬進耳朵。

門外傳來錯亂的腳步聲，“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年川嘴角一抽，也顧不上想紙條的意思，抓住櫃門站起來就往門外走。

這個聲音，絕對是汪志宇！

果不其然，剛走到美術室門口，就看見汪志宇單薄的身子套在寬大的襯衫裡，一步步身形晃蕩，空落落的。

他雙手抱頭，抓狂似地抓撓自己的頭發，嘴裡喃喃着什麼，時而會大聲地尖叫，那聲音像被拔了毛的公雞，尖銳卻沒有底氣，又戛然而止。

汪志宇的身後，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沈、沈霧……”年川本想大聲喊住對方，一想到那模糊不清的紙團，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輪椅上的那人卻回了頭。

他冷峻面龐平淡，在看到年川時，眼神滾動幾分，帶着年川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你……”年川嘴唇嗫嚅，看着沈霧的眼神軟趴趴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難道要問沈霧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嗎？

沈霧的身上沒有紙星星。年川被厲清晖的孟浪吓到之後，也不敢再随意接觸這些看起來乖巧的“學生”了。

“老師想知道嗎？”沈霧眉骨向後展了展，臉上的平淡帶着從容，反襯着在場另外兩人的過度緊張。

想知道嗎？他怎麼知道我想知道什麼？

沈霧過于平和的放松的态度從空氣中傳來，感染了年川，狂暴的心跳漸漸地被安撫，乖乖地躲回主人的胸腔内，不再叫嚣着自己的地位。

“老師想知道的話，跟我過來吧。”沈霧直視着年川雙眸，嘴角微微上揚，語氣難得溫柔。

說完，也不理年川如何回應，轉過輪椅就往音樂室的方向走去。

年川的眼睑一抽一抽地跳，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應該跟上去？

猶豫幾秒，還是擡腳跟上了沈霧的輪椅。

就是虛軟的步伐暗示着他慌亂的内心。

已經陷入瘋癫的汪志宇靠在牆邊，不停地抓撓自己的頭部，在年川經過他時，乍然停止，快手抓住了年川的手腕。

手腕被大力攥住，疼痛迫使年川停下，轉過頭疑惑地看向他。

汪志宇沒說話，或許是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像被電擊了一般甩開了年川的手，蹲在牆角繼續揉搓自己的頭發。

不遠處，沈霧垂下眼眸，靜靜地從瓷磚地面的倒影裡看着自己。

那眼神卻泛空，像是在透過地闆，看向些什麼别的東西。

年川知道時間拖不得，連忙跟上沈霧的背影進了音樂室。

一進音樂室，沈霧不見了。不見的不隻是他，什麼鋼琴、闆凳，全都不見了，連講台也沒有了。

因為潮濕而翹起的木地闆上，靜靜地擺放着一個八音盒。

年川瞳孔一縮，那不是他之前拼好的八音盒嗎？！

失蹤的小人就在旁邊放着，隻是動作有些扭曲，就像是……

像是什麼呢？

年川反應不過來，便想走前去把八音盒和小人撿起來，他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踩在翹起的木闆上。

距離八音盒越來越近了，年川彎下腰，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拿起它們。

“快停下！年川！停下！停下！！！”

“年川！！！！！！！！”

嘶啞的吼聲炸響在耳邊，年川疑惑地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他皺起眉。

嚴真？

嚴真站在連廊的另一段，身子敏捷扭動着，好像在躲避着什麼。

年川百思不得其解。

他為什麼要叫我停下？我在幹什麼嗎？

懷揣着困惑回頭，大腦瞬間清醒，顫抖着手抓住了眼前所有能抓住的東西。

眼前被淡淡白霧籠罩，從四樓往下望，地面和草坪隐約浮現。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連廊的欄杆，半截身子已經飄在半空之中，一個不穩就會直接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