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叔很快被打撈了上去,拆開纏繞在他身上的沉重氧氣瓶,許念山和季洛明兩人快速上前對他進行急救。
年輕的醫生用力地按壓着老人的胸腔,企圖喚醒他的心髒。
另一旁季洛明在鄧叔嘴上墊了張紗布,俯身捏住他的鼻子,開始反複做着人工呼吸。
兩人的急救措施似乎真的起了效果,鄧叔的胸腔忽然開始顫抖,一路向上蔓延到了喉嚨。
腫大的喉關節凸起,随着老人身體的抖動上下起伏。
就在季洛明剛準備繼續向鄧叔嘴裡呼氣時,老人傷痕遍布的嘴唇猛地撕裂,迎面跳出來一條黑魚。
那黑魚半空躍起,季洛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黑魚。
可魚身鱗片混雜着黏糊的不明液體和濕滑碎塊,滑溜溜的,怎麼也抓不穩。魚身大力搖擺着掙紮,不消片刻就從他手中脫身。
黑魚的躍出帶動了鄧叔身體最後的連鎖反應。他的胸腔因為之前的大力按壓,卡進肺裡的積水被擠壓出來,口中不受控制地噴出一團團血糊。
糊狀物中摻雜了細小的管狀、絮狀物。它們離嘴片刻,又掉落下來,糊在了鄧叔臉上。
老人的身體好像被電流擊過一半,顫抖不停。如此詭異的現象,讓正按壓着胸腔的許念山也停了下來。
半晌,他從老人身旁站起來,轉身對幾人沉默地搖了搖頭。年川抿了抿唇,安撫性地拍了拍喬姐。
眼前這一幕對他來說都極具沖擊力,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更何況是和老人尤為熟絡的喬姐呢?
反常的是,被安撫的女人隻是紅了眼眶,眼神直直地盯着老人,卻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神色崩潰或者嚎啕大哭。
就好像,眼前這一幕早就在她腦海裡發生過無數次。
隻是細看下去,會發現喬姐被工服包裹的瘦小身軀正在輕微發着抖。
季洛明和獸醫兩個人合力将鄧叔擡上擔架,蓋上白布後搬去了飼料冷凍區停放。
在法治社會中生活的年川下意識地想要報警處理,可在瞧見喬姐三人熟練的“運屍”手法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個水族館似乎與世隔絕一樣,不僅時間線對不上現實世界,連其中的工作人員行事都無比詭異。
而且,說不定水族館以外所謂的“現實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系統,如果我……】年川還沒問完,系統就冷聲冷調地打斷了他。
【暴露身份的話,後果自負。】
年川沒敢做出任何貿然的行動。畢竟誰也不知道暴露身份的後果是什麼。
老人的身體被擺放在處理飼料用的鐵架上,用白布遮蓋住身子。三人望着鐵架上被覆蓋着的屍體,神色各異,氣氛凝重起來。
“一會的巡邏,都不要單人行動了。”喬姐紅着眼眶,率先打破了幾人間的沉默。
聞言,剛睡醒就被趕鴨子上架的季洛明回應道:“行,”他一邊整理着工服,一邊道:“你和小年休息一會吧,下一輪巡邏交給我和許念山就行。”
年川和喬姐先後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男人略顯輕松的語氣,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幾人沉重的心情。直到此刻,年川才覺得四周的空氣又重新流動起來,呼吸都更順暢了。
第一次目睹一個活人以這樣的慘狀離去,此刻他的思緒也亂糟糟的,除了聽從季洛明的安排,暫時也别無他法。
一旁的獸醫擡眼看了看兩人,神色不明地脫掉膠手套,随意地丢棄在一旁的垃圾桶。
【系統。喬姐、季洛明、許醫生……鄧叔他們,都是什麼數據代碼組成的遊戲角色對嗎?】
年川想,如果隻把他們當成遊戲裡的角色,是不是就能更好地面對這些了呢?
系統默了默,回答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如果您想的話,可以這麼理解。】
這番話的言外之意耐人尋味。年川暗暗留了個心眼,就狀似被安慰到了一般垂下眼,不再與系統交流。
幾人分好工後,年川跟着喬姐回了前台休息。
水族館門外亮着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一小塊地。年川來時的那條路早已被深沉夜幕吞噬。
燈光照射範圍之外,彌漫着厚重的黑霧,沒有風也不流動,像一堵石牆,把什麼都遮住了。
“之前……”剛坐下沒多久,喬姐就開口道:“鄧叔最喜歡的就是在那裡觀察魚群的遊動了。”
年川輕輕皺着眉,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悲傷,幾不可見地垂了垂頭,示意喬姐繼續說下去。
下一秒,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以前他還經常帶着……帶着他女兒在隧道那裡玩捉迷藏。”
“當時的老員工之間相處都很融洽,各自的家人也常常來館探望,互相也認識,”說到這,喬姐捋了捋頭發,“過年過節,都會拜訪彼此,後來直到……”
“直到……”喬姐忽地咬住了下嘴唇,面色有些蒼白,似乎想要說出什麼,猶猶豫豫地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年川不由自主地盯着她一開一合的嘴,忽覺眼前視線有些模糊,耳邊似乎傳來門外陣陣冷風的噓噓聲,下一秒他就陷入了一片昏昏沉沉之中。
“布谷——布谷——布谷——”
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機械聲,年川被吓地渾身一抖,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身旁的椅子上空無一人。
?!!?喬姐呢??!!
他倏地站起來左右張望,大堂裡所有物件都擺放整齊,大堂緊閉的玻璃門,正在夜風吹拂下輕微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