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次,是元四郎新買了古籍。
古籍究竟是不是真的古籍還有待考究。總之店家說是沒有譯本的,元四郎這冤大頭居然真的買了,回家後徹夜對着它翻譯。
那時潋夫人的腿已好的差不多了,覺得那倆闆子實在礙事。元四郎這碎嘴子居然半個時辰沒說話了,她心中好奇,使了個巧勁兒跳上案桌。
四郎正将手撐在案上,腦袋一點一點的,與案上的紙越靠越近——
連旁觀的漣夫人都忍不住屏息等着。
終于,咚的一聲,元四郎的額頭跟桌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這下他可算是醒了。元四郎‘啊!’了一聲,唰一下把身子直起來。他額上已經沾上了宣紙上未幹的墨印,赫然是個無比清晰的‘癡’字。
潋夫人笑得忒大聲。
可不就是癡人嘛。
這書生,真是蠢得要命。
癡人還沒意識到自己臉上多了什麼。他眨眨眼,神色從茫然變得驚恐,慌裡慌張的檢查起古籍有沒有損壞,然後看到小狐狸不同尋常的活潑,也跟着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
連未譯完的古籍都懶得管了,他将小狐狸抱起來,在它腦袋上摸了摸,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唉呀,怎麼今日熱情了這麼多?小狐狸,你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潋夫人罕見的沒有掙紮,隻嘲笑他:“傻子!”
“诶,說起來……”許是見狐狸今日的表現很乖順,元四郎心中高興,竟膽大包天地想起了之前一直好奇的事兒。他說道:“說起來,小生還不知道……”
他單手捏住狐狸頸部,另一隻手撩開它的一隻腿——
潋夫人:…………這登徒子!!
“哎哎哎——”
元四郎捂住沖動的左手,上蹿下跳。
幸而那傷口隻是擦破了點皮,估計他的小友也是看在這幾日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的。元四郎委屈道:“你也忒兇了些……不過還是小生的不是,冒犯你啦。請這位狐中君子不要放在心上啦。”
頓了頓,改口,“是狐中淑女。”
半點沒有冒犯淑女隐私的自覺。
“明兒給你買隻燒雞賠罪怎麼樣?”
狐淑女哼了一聲,纡尊降貴地答應了。
(三)
潋夫人傷好以後,出于無聊,經常在院子裡散步。
尋常動物是不大可能這麼十天半個月就痊愈了的,所以闆子依舊沒拆。不過也隻是感覺别扭了點,行動還是不受阻礙。
元四郎住的宅子實在偏僻。而且似乎是許久沒住過人了,掉落的牆灰和地面上滋生的青苔打眼一看哪兒都是。再加上他這個人沒什麼收拾的習慣,不看正庭的話,這兒就好像沒人在住一樣。
潋夫人轉了一圈兒,連宅子的一半都沒逛到,已經在偏房角落裡、耳房凳子上、花園的草叢裡,甚至院子正中央那棵不低的桂樹的第二根樹杈那兒——找到了好幾個荷包。
“……”
她已經能想象得到元四郎手腳并用的爬上樹、再把裝了錢的荷包費力按到樹杈上的樣子了。
應當是怕身上沒錢,存着以備不時之需的。
就是存的委實太多了點。
他是藏着藏着、忘了放哪兒了嗎?
一攢攢這麼多?
潋夫人不是很理解。
她把它們一一收集起來,堆在桂樹下的空地上。這些荷包看着都半新不舊,裡頭塞的銀兩有的多有的少,看着夠那書生買三四本書的了。有兩個她前幾日才在他腰上看見過。
……可能也不是藏着備用的。而是随手亂扔落在這些地方的。畢竟賊都不稀罕光顧這地兒。
元四郎肯定把這些荷包忘了。
潋夫人越想越确定。因為她經常看見元四郎準備出去買東西,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什麼都沒拿出來,咦了一聲,便折回去抱出一堆紙筆,賣字畫去了……
竟也不想着先尋一尋。
正想着,元四郎的聲音老遠便響了起來:“小狐狸?小狐狸——你去哪兒了?”
潋夫人使了個法術把地上的荷包隐匿起來,坐着沒動。元四郎不一會兒就找了過來,将她抱起來舉到臉前,親昵地蹭了蹭她,說道:“原來是在這兒。回去用膳啦。小生還擔心你跑出宅子了……”
潋夫人嫌棄的推了推他的臉,想了下,把那些荷包都轉移到元四郎經常翻找的小書箱裡,壓在最底下。
嗯,他這麼傻,肯定不會起疑心的。
在過幾日,那闆子便可以拆了。
潋夫人很有耐心的等着。其實她早就可以走了,不過也無所謂到哪兒去,留在這兒也算是讓書生的善心有始有終。
現在已經很晚了,元四郎應邀去國子監聽課,還沒有回來。
春分早就過了,最近三五不時的就會下起雨來,煩人得很。今日也是,這雨不大不小,從早上一直滴滴答答吵到傍晚,一刻不停。
這種天氣,潋夫人是不會出去的。會弄髒她一身皮毛。
宅子的大門吱呀一聲響起來。
是書生回來了。
潋夫人趴在蒲團上,懶懶打了個哈欠,看到元四郎時動作就頓住了。
“我回來了。”
那呆子笑得一如往常。
他懷裡的書縱然一路上被他百般護着,也還是濕了大半。四郎把書放下,走過來,手在小狐狸腦袋上摸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全身上下都是濕的,小狐狸腦袋上蓬松的毛因剛才那一下沾了水,很快就癟下去了。
潋夫人看着他,眯起了眼。
元四郎出門時,是有帶油紙傘的。傘卻沒見在他手上拿着。
那些書籍,有些皺了,似乎還被人撕去了幾頁。弄得一塌糊塗。
元四郎從蜀地來,這她知道。而京城的讀書人——最是排外。
她以為這書生這時候是該同她抱怨了。然而元四郎隻是去淨了身,換了衣服,清清爽爽地回來,把小狐狸抱起來放在床榻上,笑道:“最近天氣有些涼。同小生一道睡如何?”
他眨眨眼,“哎,你我二人—不對,是一人一狐。也能是抵足而眠的關系啦。”
“小狐狸,你要是公的,肯定是我的拜把子……當然,母狐狸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