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允笙拉着陸清行進了一個拐角,腦子空白了許久。
她的嗓子有點幹澀,腦子裡就像被塞進了一團棉花,滿滿當當卻提煉不出一點精華。
她閉了閉眼,低聲問:“……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青年那雙宛若将明山巅散去雲霧的眼眸含着笑意,黑色的風衣垂在腿邊,他則側靠在轉角折疊的牆面上安靜的注視她。
見他不答話,黎允笙的語氣略微加重:“說話!”
“嗯,”陸清行從善如流的點頭,“我一早就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呢。”她的思緒漸漸清晰,亂成一團的棉花被強制擠壓了出去,她的下颌微微緊繃,嘴唇微動,“你是當初的設陣者,對麼?你一直活到了現在。”
黎允笙的語氣很淡,淡到陸清行從她臉上看不出他期待看見的……擔心。
“當初你可以以一己之力鎮壓石鐘,為何現在……”她的聲音倏地靜了,又喃喃道,“是了,不一樣了。”
信仰值不一樣了,信徒數量也不一樣了。
一切都與百年前的不一樣了。
“陣法……确實是我設的。”陸清行手裡還握着她略顯冰涼的手,開口解釋,“我一直在沉睡,直到半個月前才醒來。”
“如果不是你們這群外來者,進入那座塔裡,打碎展櫃觸發警報,我可能還真以為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大學生。”
他臉上似有苦笑,緩聲道:“說來也巧,籃球賽那天,是陣法能維持的最後一天。”
“許是,将你們送進來的東西,也算好了時間。”
果然和程澄猜的一樣,黎允笙有點胸悶,抽回被捂得溫熱的手,提了提褲腿蹲在地上,悶聲道:“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一定要獻祭120人麼?
一定要用設陣者的心髒作為陣眼麼?
一定要告訴他們這個消息嗎?
他們滿懷期待的渴求從我這裡得到好的消息,得到能徹底解決石鐘的消息,她又怎麼忍心讓他們在得知殘酷真相時還要作做出生與死的決定。
扪心自問,她也不願意成為獻祭者的一員,也不希望為了不屬于自己的世界而獻出生命。
她不偉大,她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渴求回家的人而已,僅此而已。
黎允笙抱着腿,一點點坐在了地上。
“你不需要思考這麼多,選擇哪一方的人獻祭都不是你能決定的。”
陸清行随着她一起坐在了地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她受傷的胳膊,溫和的眼睛帶着寬慰,語氣溫柔的對她說,“每個世界都有自己既定的命運,它或生或死都不是一個渺小的生物能決定的。而現在有人找出了世界生病的病因,那這個人就合該為了世界獻出自己的生命麼?”
“那也太不公平了,不是麼。”
黎允笙沉默了一會道:“那你已經知曉這是不公平的,那你為何還心甘情願的為了這個世界……”
“你好像搞錯了。”陸清行歪頭看她,直接打斷她想說的話,“我從來不是為了這個世界,我是為了你。”
一直被他注視着的的女生震驚擡眸。
“沒有我,僅僅一把的通關鑰匙,你又該猶豫多久呢。”他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黎允笙從沒向他提及過的、系統的任務。
黎允笙指尖微微發冷,在他的注視下,她覺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無所遁形。
“笙笙,善良不是聖母,救人先救己,就像你自己說的,沒有什麼人要比你自己更重要。”
“我知道。”她輕聲回。
她隻是,還沒辦法視人命如草芥,還沒辦法對死亡看待尋常。
“所以你也不要多想,一切自有定數,世界是,人是,你也是。”
……
定數,世界也會有定數麼?
那她被系統選中進入人類終點也是定數嗎?
黎允笙盤着腿持續走神。
程歲見她一直不在狀态,心裡焦急,卻不敢堂而皇之的在幾十個拿着鞭子虎視眈眈看着她們的老師面前去提醒她。
“27級曆史系56班學号為1的同學來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被四個白大褂圍在中間的秃頭領導滿臉惡意的把視線放在了黎允笙身上。
黎允笙淡定起身:“對于校長的問題,我非常認同您的觀點。一個人的确不該擁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在這裡我将從以下三點闡述我的觀點。”
“第一、人如果有了自己的主觀意見,那麼無論在學習還是工作上都沒辦法完全投入進去,很有可能會被外界環境影響,從而做出不利于自身的發展。比如手機、遊戲、影視劇的出現,就大大降低了我國優秀人才的産出。
第二、人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識,那麼就會存在反駁的聲音,而反駁就是不利于社會穩定最大的誘因。在學習上反駁,不利于老師的身心健康;在工作上反駁,不利于老闆的身心健康。
第三……”
黎允笙說的條理清晰,認真的讓程歲下意識的握起了拳頭。
被氣的。
等到她說完,校長欣慰點頭:“是的,這位同學說的特别好,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隻有這樣的人,才是社會的好棟梁。來,讓我們掌聲鼓勵一下這位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