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講台上,下面學生所有動作都能盡收眼底。
但這未必是一件好事。
尤其在發覺某位學生眼珠掉下來,又被對方撿起來吞進肚子裡的時候。
沒看錯的話,還有個學生的大小腸逶迤盤地,從桌底旋鋪至過道,無數白蟲蠕動爬行。
謝阮臉色鐵青,嘴唇泛白,背脊濕濡濡的,冷汗被絨毛蒸開的熱氣争先恐後地從衣襟散逸。
“好香……”
“好香的肉……”
“好想吃……”
竊竊私語再次細細密密的啃噬耳膜。
謝阮伸手揣進衣服兜,道具堅硬的觸感勉強帶來少許安全感。
“同學們對離别日的看法是什麼?”
他念完問題,鼓起膽子猛然回頭。
白熾燈啪嗒關閉。
眼前情景瞬間陷入黑暗。
燈光再度明亮,周圍的顔色刹那間褪去。
教室之中,空無一人。
可謝阮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凝視他。
這間教室裡,坐滿了他看不見的“人”。
看不見,比視覺效果更可怕。
謝阮渾身汗毛倒立,他擱下粉筆頭,掩藏住神情,故作正常,咳咳地清嗓子:“這個問題,你們自己先讨論,我一會兒要抽人回答問題。”
副本既然給他安排了支教老師的頭銜,注定沒辦法擺脫教室。那支教老師的存在是什麼,教室的存在又是什麼?
一定有線索。
謝阮負手走下講台。
他偏頭瞥向教室門口的排課表,走上前迅速讀完。
課程表的時間安排尤為妥當,不過……
謝阮眸光微動,心弦頓緊。
六點鐘放學。
沒有晚課。
他現在上的不正是晚課?
“老師。”
謝阮回過神,門外站了個翻藍挎單肩包的女孩。臉紅撲撲的,頭發紮簡單的馬尾。她挎的包很老舊,打着補丁,到處是扭七拐八的針腳。
謝阮愣了一下:“你?”
女孩低着頭,腳尖鏟地:“對不起老師,我遲到了,您罰我吧。”
謝阮:“……”我哪兒敢啊姐姐。他努力溫和笑道:“沒事,進去吧,下次注意。”
女孩乖巧地點點頭,往教室中走,她走的時候擦過謝阮肩膀。
一點冰冷塞入謝阮的掌心中。
他埋頭看,是面很普通的鏡子。這種鏡子叫小圓鏡,因為太小,可以藏在各種犄角旮旯,不容易被發現。謝阮上學那會兒,很多的女同學都愛用。
不過謝阮有點懵。
給他鏡子是做什麼?賄賂嗎?
謝阮轉過頭,目光追随女孩而去。
“麻煩讓我進去一下。”女孩對空氣說。
她的表情就像在對真正的人提出訴求,可那裡根本見不到任何東西。
謝阮翻動手掌中的鏡子。
到底是不是npc贈送的小禮物?
【學生是你的天使。】
謝阮凝住目光。
從他進教室講課,隻有女孩叫過他“老師”。
謝阮背對學生座位,慢慢地擡起鏡子,隐蔽地用鏡子照空教室中的情形。
他呼吸停滞,頭皮轟然炸開。
分明肉眼不可見的空蕩教室,在鏡子裡卻顯示坐滿了人,每一個闆凳,座無虛席。但這些學生全部背對着講台,謝阮隻能看見圓滾滾的黑發後腦勺。
隻有那個女孩,是面朝講台坐的。
謝阮穩住急促的呼吸,對遲到的女孩道:“你出來一下。”
雪不知何時又滿天紛紛,露天走廊的夜燈吹着雪粒卷進來,模糊視線。
謝阮:“抱歉,我記性不太好。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神情冷淡,對此沒展現出失望等情緒,隻是依着話回應:“我叫齊春。”
謝阮:“你知道校長一般在哪裡嗎?”
夏诏是這所學校的校長。
雖然謝阮不太喜歡這個老奸巨猾會貧嘴的神棍,但能找到他相互抱團救命自然最好。
齊春直直望他:“老師,您的課還沒有上完。”
謝阮:“我先問一下……”
齊春打斷他,複讀機似的重複:“您的課還沒有上完。”
她的話聽着奇怪。
像一種暗示。
謝阮試探性道:“隻要我的課上完後,就可以去找校長了?”
齊春堅決道:“我要上課,我要學習。”她兩隻眼睛亮得驚人。
謝阮:“……!”
姑娘,你有這種毅力一定什麼事都可以做到的。
“你這麼喜歡學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嗎?”謝阮盡力緩解怪異的氛圍。
齊春怔在原地。
她好似擺脫了某個東西,暫時成為活生生的人,很認真地思考許久。
大概一分鐘,又或者兩分鐘,齊春對謝阮說:“我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