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約冒出了足足百來個“水人”以後,兩人眼前的水面終于趨于平靜。
迪克努力消化眼前這不科學的一幕。
他一邊把自己的科學世界觀撿起來拼好,一邊嘗試從庫拉這裡獲取信息:“它們······是某種有初級意識的生命嗎?還是說,僅僅是那種——類似于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的那種——比較智能的工具?”
“這可是活力藥水最了不起的地方——”魔法師拉長了聲音,看上去卻沒有多少炫耀的心思。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水道口,好像有些焦躁,“它能夠讓沒有靈魂的死物産生活力。”
你這個“活力”和我以為的“活力”可完全不同啊!
迪克揮走闖入腦海中的各種功能飲料廣告,追問道:
“那麼,難道說這些,污水——從此就會有屬于自己的生命了嗎?!”
可千萬别啊,要是到時候這些水人集體上街抗議“禁止人類污染下水道”,甚至組織起來傷人,那可怎麼辦啊!
庫拉挑了挑眉毛,嘲諷道:“怎麼可能?直接造出一個靈魂來——哪怕我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它也隻是半瓶藥水而已,你真的期望一點藥水能造出’真正的’靈魂?”
看來是有時限的······迪克松了口氣,沒有計較“居然會有人用百年一遇的天才來形容自己”,繼續問道:“那,這種狀态大概可以維持多久?”
“半個小時吧。”庫拉抱着雙臂,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嗯,半小時是比較理想的情況。如果想要給試藥對象增添一些别的能力,就另當别論了。
說實在的,半個小時其實也夠危險了······
一群沒有顯著弱點、難以控制、數量衆多的不明生物,如果真的在城市裡失控,想想都危險。
說不定它們還不會死亡······甚至非常的隐蔽,誰會注意到腳邊的一灘污水呢?
要是這樣的東西打定主意要傷害人類,幾乎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及時阻止。
迪克可總覺得他好像被傳染了被害妄想和悲觀主義。
沒辦法,庫拉搗鼓出來的東西都太規格外了,而且他本人又那麼······任性。
在迪克憂心的時候,一個水人“波咕波咕”地從他們腳下的水道中冒了出來。
它發出了含含糊糊、像是正常人的臉被泡在水裡的時候一樣的聲音:
“尊敬的庫拉主人,我們找到了骰子的蹤迹。”
這、這東西還會說話?!
迪克覺得要重新評估“水人軍團”的危險性。
他轉過頭,對庫拉說道:“你說過大概半小時就會消失——”
然而庫拉完全沒聽他的話,風風火火地小跑過去:“帶路!”
于是污水形成的人形物體開始以一種和剛才那種慢吞吞、呆笨的形象完全不符的速度在水道中滑行,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
“它和它的同伴在一起······骰子的碎片和陌生人在一起。”
迪克感覺得到,奔跑中的魔法師心情瞬間變得非常不美好。
“哼,”惡法師咬牙切齒,酸溜溜地說,“說不定他在這裡過得開開心心,連我這個主人都忘記了。”
庫拉想起有一次骰子日常(?)犯蠢,被他一怒之下丢出窗外。
那天半夜裡突然下起了大雨,心情煩躁的惡法師從床上蹦起來,收拾好醫療箱,連夜冒雨去找骰子,差不多到第二天上午天空放晴了才找到——結果卻看見自家仆人正和别的拉姆和摩爾玩得樂不思蜀。
那一天,剛剛放晴的天空樹,再一次被烏雲、暴雨和雷電圍繞。
雖然後來骰子還是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并且在那之後也一直在找機會拼命解釋這隻是一個誤會······
但是惡法師才不會犯錯呢,錯的絕對是骰子!
被寵愛的惡法師總是肆無忌憚。
所以——
這個可惡的家夥,到底和誰好上了?!
邪惡的魔法師庫拉,今天也完全沒有反省自己。
被惡法師塞進衣兜裡的點點特别想說一些風涼話,來嘲諷一下這個性格惡劣的家夥。
不過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給骰子留一點同類愛,就别煽風點火了。
跟着“水兵”的指引,各懷心思的幾人(?)拐過一個彎,下水道裡突然有了人氣。
老舊的電燈忽明忽暗,照出了一張張麻木且并不友善的臉。
這塊區域聚集了一群流浪者。
為了逃離春天完全到來之前的最後一波寒冷,他們躲進下水道,睡在鋪平的紙闆箱上,用薄薄的硬紙闆隔開冰冷潮濕的水泥地。
這裡算是下水道裡少有的比較暖和、而且通風較為良好的區域。
雖然地上有不少污漬水痕,但已經是難得的好地方——至少不用花錢,也不用擔心會被警-察暴-力驅趕,或者被搞人-口-買-賣的家夥盯上。
在這裡需要擔心的隻有附近的“同行”,會不會為了一件看起來稍微暖和一點的衣服而暴起傷人。
不少流浪漢擠在一起,怒視這兩個不速之客闖入這來之不易的“安身之處”。
他們警惕地變換自己的位置,不敢靠得太近。
畢竟,要想在黑暗之城活得久一些,就要懂得避開潛在的危險。
搗鼓出奇怪的水人的家夥,怎麼看都不是什麼普通人。
在沒搞清楚這兩個家夥的虛實之前,小心點準沒錯。
因此他們隻是沉默地讓開道,注視着兩個個子矮矮的小孩兒直直沖向這條地下通道的深處。
好像有點不妙,迪克想。
其中一個流浪漢他見過,就在前不久,因為試圖搶劫殺人被蝙蝠俠揍了一拳。
那家夥可以說是一個十足十的亡命之徒,此刻卻和其他流浪漢一樣縮在外面,似乎在忌憚着什麼。
而且——裡面的區域雖然比較暗,但是卻明顯更加暖和。
所以,這塊地盤肯定是被什麼強大的家夥占領着······看那些流浪漢的反應,恐怕不是什麼善茬。
短短的岔路很快就走到了頭。
幾個“水兵”已經聚攏在那塊水域,沉沉浮浮,像是無言的壓迫。
它們面(?)對的陰影中,一個龐大的身軀緩緩立起。
迪克放慢腳步,緊張地看着那怪物一般的身姿。
對方穿着像是垃圾袋做成的連帽衛衣,身材極其高大,幾乎撞到下水道的頂端。
昏暗的照明之下,他能隐隐約約看到對方的皮膚上似乎覆蓋着粗糙的鱗片狀物,身上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尖銳的刺。
那微微張開的血盆大口當中,是無數層次不齊的尖牙,泛着令人感到不适的氣味。
略微向前傾的脊背,讓他看上去仿佛時刻準備撲上來的獵食者,壓迫感十足。
——像是一隻直立的巨型蜥蜴,又像是尖牙鳄魚。
“鳄魚人”那冷血動物的眼瞳直直盯着腳下的兩個小矮子。
迪克略微向後退了半步,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他不希望刺激到對方。
萬一可以和平解決呢?他有些樂觀地想,總之先攔住庫拉,最好别讓他随便開口——
而庫拉完全沒有被對方的體格威懾到。他一路小跑到這個看起來不怎麼和善的大家夥跟前,伸出手,一點也不客氣地大聲說道:
“還給我!”
······你怎麼比我還樂觀啊!
對方看上去并不高興,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迪克屏住呼吸,悄悄往庫拉的方向挪動了半步,希望能在這個吓人的大家夥發怒之前,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法師從對方的攻擊範圍内撈回來。
然而奇怪的是,對方突然像是洩氣了一樣,危險的感覺不可思議地消去了。
高大的怪獸甕聲甕氣地回答:“好吧。”
迪克居然聽出了一點委屈的感覺。
長得像是爬蟲類的怪人有些猶猶豫豫地擡起了爪子,在迪克警惕的眼神中,從自己的肩膀上堪稱輕柔地取下了一個紅色的小團子。
這個難道就是······“碎片”?
迪克有些疑惑。
他本來以為,庫拉的仆人的碎片會更加像人······
在來的路上,相信科學的羅賓甚至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想象了一下可能會看見的魔幻場景——比如說一隻手臂用手指支撐着自己在地上跑來跑去,或者一個腦袋一邊唱歌一邊到處滾。
那個紅色的團子看起來真的很普通。
惡法師眼睛一亮,高高伸手,從遠處看就好像是小孩心急地向大人讨要糖果。
不過這個“小孩”的力量足夠在一瞬間把看上去十分危險的“巨人”掀翻。
高大的怪人看起來有些猶猶豫豫的,甚至露出了有點寂寞的表情。
明明長着吓人的大個子,怎麼感覺卻像是很好欺負的那種性格?
嗯,人不可貌相,用别人的外表來判斷其為人是不可取的。迪克認真地反省。
不過,雖然迪克在感情上更傾向于把眼前的高大“怪獸”劃分到“Good Guy”這一邊,身為“羅賓”的責任依舊要求他不能輕易放松警惕。
光有吓人的外表可沒有辦法震住這些流浪者——這裡可是哥譚,從來不缺大膽狂徒。
大多數惜命的普通人,都會選擇遠離那些看起來就很危險的家夥,避開任何可能導緻死亡的flag——但總有些腦回路異于常人的家夥,覺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情況,成天做着白日夢,想着怎麼撿漏、怎麼拿虛有其表的家夥當墊腳石。
比如說之前看到的那個“熟人”,就是一個遇到了蝙蝠俠都想要虛張聲勢試探一番的類型。
在這座城市,哪怕有強大的力量,隻要是個老實的好人,都會被耍的團團轉——迪克懷疑,就算是超人,遇上某些哥譚人也得載跟頭。
所以,這位長着鱗片的先生,肯定不是徒有外表,力氣肯定也很吓人。
而且,他肯定也懂得如何用自己的力量恐吓其他人,警告那些不懷好意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