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予猜得沒錯，鳳盛是來救文鹿安的，早在甯霄月告訴他文鹿安的下落之後他就開始四處尋找。京中姓王的人家不少，他隻好挨個排查。

科舉開始之日，王貴妃給舉子們分發提神香。鳳盛記住了這個姓氏，科舉結束之後就憑借甯霄月的引薦見到了王貴妃，可惜王貴妃生性謹慎，短短一面不足以讓他信任。

鳳盛思索再三，演了場戲救下宇文敬——由此見到了趙妃，又靠着趙妃在王貴妃宮中的眼線，查出了王貴妃卧房中可能有密室的線索。

今日，王貴妃一離開宮殿，鳳盛就潛了進去，卧房中值守的宮女侍衛大半都有趙妃的眼線調走，方便鳳盛能在卧房中仔細搜查——掀開床褥，黃花梨的床闆中間有一個極小的突起，将它用力按下——牆上的畫無聲地裂成兩半。

鳳盛不敢耽誤，徑直鑽進去，一回頭看見甯霄月疑道：“你跟着進來作甚？”

甯霄月反問：“你救他不需要幫手嗎？”

幫手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他不會傻到把他國公主當成幫手，甯霄月語氣非常平靜：“我看中你的能力，越國很希望能與你合作共謀大計。”

“我不會與虎謀皮。”鳳盛說罷不再理她，開始往前爬——這個通道很狹窄，隻能雙膝跪地前行，鳳盛邊爬邊覺得詭異。

這座宮殿是鳳氏皇帝修建的，王貴妃住進來也就三四年怎麼能在宇文堯眼皮子底下修那麼長的暗道？這暗道隻能是前朝人修的，隻是不知道是前朝哪位被困深宮的妃子不甘郁郁終生。

鳳盛邊爬邊做了幾個記号——雖然不太可能，但是萬一鳳予能找到他呢？

兩人終于爬行到了盡頭，甯霄月喘了口氣：“好長，我們還在皇宮嗎？”

“不好說。”鳳盛道，站起來吹燃火折子——跳躍的火光照亮了小半個空間——除了一個鐵籠，一張書桌，最醒目的便是牆上挂着的各種各樣的刑具。

棍棒長鞭，銀針棉線，還有剪子，一些不同尺寸的水桶，林林總總形式不一，整齊地擺成一排，饒是很多已經落了灰還是能看出原主人一絲不苟的性格。

鐵籠裡關着文鹿安。

鳳盛跑了過去跪下來，嘴唇翕動許久才發出聲音：“還活着嗎？”

文鹿安的驚愕不亞于鳳盛：“你，你怎麼……”他想說你怎麼來了，又想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但是話在嘴裡轉了一圈反倒覺得矯情。

“玄鐵堅硬你打不開，把眠雲取下來砍。”文鹿安指着牆上的劍道。甯霄月聞言立刻過去取劍，一碰——重劍斷成六截落在地上。

文鹿安愣住了。

他還在發愣，鳳盛已經抽出長劍砰砰砰地看向鐵籠，刹那間火星四濺——鐵籠鎖鍊絲毫未損。甯霄月不免有些焦急：“怎麼辦？”

“躲開。”鳳盛說，擡頭見文鹿安沒反應，毫不猶豫弄折左手伸進鐵籠，又忍着痛複位手腕——啪！一巴掌扇在文鹿安的臉上。

一巴掌扇回了文鹿安的神志，他聽見鳳盛再次說：“躲開。”

少年站到了離鐵鍊最遠的位置。鳳盛從懷裡掏出一個圓球，對着鐵鍊的位置點燃，随即馬上拉走甯霄月。

轟！濃煙彌漫了大半個房間，三人皆不由自主地咳嗽，離得最近的文鹿安被爆炸炸得耳鳴，鼻腔裡全是硝煙的味道，他還沒反應就被一隻手拉了出去，然後吧嗒一下——摔在地上。

“……”鳳盛冷靜地問，“腳筋斷了？”

饒是文鹿安再好的心态如今也笑不出來，低低地說：“嗯。”能走路，但是跑動，武功已經全廢了。大費周折來救一個廢人，不是鳳盛的性格。

三人一時沉默。甯霄月靜靜地看着鳳盛，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誰都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麼，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驗證她的眼光究竟正不正确。

鳳盛說：“得另找出路，你是走進來的嗎？”後半句是在問文鹿安，後者略一猶豫——他已經被關了太久，随即點頭。

鳳盛和甯霄月随即開始尋找出路，兩人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另一條通道，正在發愁，腳下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緊接着，緊接着暗室頂上出現一個大洞，微弱的火光透了進來。

“叫我們好找。”洞口響起了鳳予的聲音，溫潤如玉的青年蹲在洞口朝洞中三人無奈一笑，那瞬間不亞于佛光普照世間。

鳳盛聲音都啞了：“你，你真的來……你怎麼會知道這條通道？”

鳳予本想說先出去再說，沒等開口狹窄通道裡突然逃命似地竄出來三個人——灰頭土臉的蘇盧烏三人，再仔細看，烏芯背上背了個小孩，看不出生死。

盧玉潭殿後，進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一劍撥來一塊巨石，嚴嚴實實堵住了洞口，身後傳出氣急敗壞的辱罵聲。

蘇矜然一進來打眼一掃啊的一聲：“這不是你娘……”他蓦地噤聲，誰料顧衢的耳朵比誰都靈，抱着鳳予就跳了下來。

“這是你娘挖的？”顧衢左右看，邊看邊問。

饒是鳳予巧舌如簧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圓謊，蘇矜然自知失言悻悻地躲在衆人身後不敢開口，不一會兒又心想，不對啊，這是當年文貴妃挖的，那文鹿安應該知道出路才對，怎麼還會被困住。

他一瞥文鹿安一臉迷茫，更疑惑了。殊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顧衢映入眼簾，這群小孩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其實已經被顧衢抓住百十個漏洞。

鳳予無奈遮住顧衢的眼睛：“不許再看。”

男人哼笑：“發現事情即将敗露，幹脆遮着我？”

鳳予不答，隻說：“反正不許你看。”自從帶着他來救文鹿安開始鳳予就已經破罐子破摔了，顧衢不認識鳳盛，蘇矜然，但不可能不認識文鹿安。

這倆在紅水城還打過仗呢。

顧衢沉默半晌：“不看不行，但我答應你不問。”

鳳予道：“也不許想。”

“行。”

青年放開了他，此時顧衢的目光已經被牆上整齊的刑具吸引了——以顧衢的經驗，這些東西都不是用來殺人或逼供的，隻是純粹的洩憤或者折磨。

那銀針和棉線……顧衢瞳孔猛地一凝，被鳳予一把抓住手，男人下意識回過頭，鳳予沒有看他，隻是看着幾個小孩兒。

“有人在追你們？”鳳予問。

盧玉潭說：“王貴妃的人。這個南疆的孩子被關在綠楓的恭房裡，我們救他的時候被綠楓發現了，那姑娘嗓門是真大。”

鳳予失笑：“趕緊走，那塊石頭撐不了多久。”說完他拉了拉顧衢的手，男人于是收回了視線，抱着人重新跳上去，往下一瞥：“你們幾個，需要我幫麼？”

這嘲諷的語氣氣得蘇矜然牙癢癢，劍一收，毫不猶豫跳上去：“誰要你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