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予于是低頭吃面。
顧衢繼續道:“流民情況怎麼樣?能不能跟得上行軍速度,直接去霧月城。”
左庫有些為難:“恐怕不行。”
流民流民,流離失所的百姓怎麼可能和身經百戰的朝廷軍一個體格,這些人大多都是因為戰亂和天災被迫放棄自己的故鄉,風餐露宿窮困潦倒。
一聽說顧衢願意接納他們當即就病倒了好幾個。
箫遇已經快忙死了,想狠下心把沒救的人擡出去,又下不去這個狠手,隻能徒勞消耗草藥。
顧衢當機立斷:“沒救的就别救了,能救的就帶着。”
“帶着?走幾步就倒,沒到霧月城就死絕了。”箫遇歎氣,“都是一家子出來逃難,死的死病的病,一家剩一兩口人都算運氣好的。”
鳳予心口一痛,整個烏龍村隻剩一個小幺,萬幸文鹿安不必文肅嘯冷血,大概會把小幺帶回紅水城,不至于餓死異鄉。
左庫道:“那怎麼辦?”
箫遇看向顧衢。顧衢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兩全的解決方案。
左庫看向鳳予,後者眉峰微挑,道:“烏龍村已經沒人了,何不把流民放在烏龍村。”
蕭遇皺眉:“能行嗎?”
“留下部分口糧和藥材,願意跟我們走的就跟我們走,不願意的就待在烏龍村。”顧衢明白鳳予的意思。
蕭遇隻好照辦。
一番遊說後,沒等天黑就有一半多的人陸續離開駐紮地前往烏龍村,剩下一半都是病得沒救了不想連累家裡人,索性待在軍營等死。
蕭遇看着不忍心,又不敢違抗顧衢的命令。
“等到了霧月城這些人就能得救了吧?”
顧衢搖頭:“彭家也不是菩薩,何況這兒天高皇帝遠的。”
左庫面目猙獰:“不給就搶!”
顧衢樂了:“滾,咱是土匪嗎?”
蕭遇道:“這俗話說得好,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鳳予恰好路過,他帶了個鬥笠遮住臉,慢悠悠飄下一句:“據我所知彭家乃鐘鳴鼎食之家,糧倉比之國庫隻多不少。”
左庫和蕭遇瞪大眼睛。
顧衢撸起袖子改變想法:“那就搶!誰拳頭大才是誰的!”
那就搶三個字聲如洪鐘,引起衆人側目而視,不少親兵尴尬地捂住臉,不想承認自己有個有病的将軍。
擁擠的人群中,有個小腦袋擡了起來,白發淺瞳,瘦得宛如小雞崽子,手腳滿是凍瘡,隻有那張臉,仔細看去算個美人胚子。
一個罕見的年輕姑娘,甚至頗有姿色。
她沒有名字,爹娘隻叫她老大,因為她是家裡第一個孩子,父母帶着兩個弟弟走了,把她留在了這裡等死。
是的,繼續待下去隻能去死,想要活下去隻能去搶!
老大握緊了瘦弱的拳頭。
當夜,顧衢還是依照昨晚“不弄進去”的條件,火速沐浴脫衣然後拿出了一串珍珠項鍊。珍珠顆顆飽滿圓潤泛着輕微的幽光,就算是以鳳予的眼光也能算得上珍品。
鳳予一陣汗毛倒立:“你想作甚?”
“這個可以進去吧?”顧衢認真地問,“當初陛下賞賜,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
鳳予想都不敢想,怒從心頭起一個枕頭扔了出去:“你去隔壁帳篷睡。”
顧衢不太滿意:“怎麼才兩日脾氣這麼大?”
鳳予眉毛一豎眼眸微眯:“嗯?”
顧衢忽地從心底升出一絲熟悉感,但僅僅隻有一瞬間。他眼前的鳳予像個揮着爪子的小貓,喵喵叫着,自以為很有威懾力,但其實顧衢隻想把他拉在懷裡好好親一親。
鳳予的身體比不得顧衢這個正經打仗的,昨晚整夜,他現在腿和腰都還疼。
顧衢心裡有些不忍:“誰叫我寵你,下次可不許這麼恃寵而驕了。”
說完顧衢走了出去。
隔壁帳篷是空置的,親兵沒一會兒布置好了床鋪,顧衢打了個哈欠和衣躺下,把項鍊繞了兩圈纏在手上,莫名想起遠在幾千裡之外的皇城裡有一處寺廟。
寺廟裡有個老和尚,據說是禅宗之首,一個人帶動了一個寺廟的香火,請他解惑還得看他的心情。這樣一個人卻接連兩次在鎮國候府上吃了癟。
好不容易見着顧衢,那和尚卻隻對他道了句:“施主好生保重身體。”
顧衢當時嗤笑不止:“我傻麼?”
“阿彌陀佛。”和尚也呵呵笑,“龍尚未歸,身魂分離,施主好歹占了龍身。”
當時在場的人裡有:鎮國候顧衢,左右相項辰寅和吳詛,以及新帝宇文堯。
這話一出,大部分人都變了臉色,除了宇文堯和顧衢。前者緊緊盯着和尚,後者卻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你就算這麼說我也不會給香火錢的。”
宇文堯随之道:“你不給朕給,來人賜勿憂大師黃金百兩。”
當時的情形在世間廣為流傳,有人诋毀勿憂以表忠心,也有人暗自接觸顧衢,還有的人認為,顧衢占了龍身,那龍魂保不齊在鳳予身上。
當然,顧衢現在想到這些和什麼龍身龍魂沒關系,他隻是對着這串珍珠項鍊忽然想起老和尚手上那一串佛珠。
“要是戴在宴兒身上肯定很好看。”顧衢翻了個身,喃喃自語。
夜越發深了,除了偶爾刮過的風和鳥獸鳴叫再沒了别的聲響,不一會兒帳簾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瘦小的少女鑽了進來,頓時感受到炭火的溫暖。
裡面比她想象中亮堂,能夠很清晰地看見顧衢安靜的睡顔。
她小心翼翼走到挂衣服的地方,伸手進衣服不知道想掏些什麼。
啪——燭火蓦地一滅,吓得少女一激靈,好險沒有出聲。她繼續細細地摸索着。她已經打聽過了,這個人是整個軍營裡最大的官,那麼藥材帳篷的鑰匙肯定也在他這。
少女摸索了一會兒,奇怪怎麼什麼都沒有。
“鑰匙不在我這,要不我幫你把蕭遇叫過來問問?”男人玩笑式的話語忽地響起,輕快戲谑的語氣下藏着無窮的殘忍。
被發現了,要被殺了!一瞬間少女冷汗直冒。
她握緊了雙拳,跪在地上慢吞吞轉身。顧衢已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長劍淬着藍光抵在少女脖頸上。
“喲是個姑娘。那就賞你一句遺言。”顧衢大發慈悲道。